阿墨是嬴彻的新身份。
嬴彻用过晚饭后到床榻上躺着,闭目思索这两个月以来发生的事。
被追杀的场面他不敢再去回忆。
阿墨这个身份暂且是安全的,死里逃生,在这里苟且偷生阵子,似乎也不错。
今天干了一天活儿,他着实乏了,再加上心里面的石头落下,身心放松后,躺下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外面狂风怒号……慢慢地,狂风吹动门窗的声响化为刀剑碰撞的铿锵声、厮杀声、尖叫声……
躺在床上的少年痛苦得皱眉,薄唇一张一翕,自喉间溢出痛苦的闷哼声。
两个月前,他惨遭部下背叛,将士们杀到寝殿内,把他团团围住。
“陛下,这边逃。”
“阿墨——”
“陛下,您快走。”
“阿墨,你睡了吗?”
……
嬴彻豁然睁开双眸,紧缩的瞳眸里划过一道凌厉的寒光,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狭长的凤眸警惕地环视过四周后,下床走到梳妆台前。
镜子里的这个少年长得眉目清秀,眸色漆黑干净,可他的面色阴沉狠厉,哪里像个十三岁少年该有的样子。
嬴彻攥紧了双拳,慢慢放缓自己的呼吸,可屋里太安静,他能听见自己紊乱的喘息声。
“阿墨……”
不对,还有个声音。
一个温柔清甜的声音。
嬴彻很快意识到了,屋外头有人,叫他名字好久了。
他在梦里的时候就听见她叫他了。
嬴彻脸色僵住,凌厉的视线紧紧盯住屋子门口,手指攥得发白,呼吸愈加急促,用手摸了摸衣襟处,里面藏着一把匕首。
杨婤倒不是非要来他屋里一起睡,只是,她唤了好几声不听吭,怕他有事,所以才一直喊他。
“阿墨,你没事……”
门“吱呀”一声打开,嬴彻站在门口,冷风灌进来,拂过他冷厉的面颊,吹得他须发凌乱。
狭长的凤眸望着眼前的少女,眸色漆黑深沉,眼底流动着阴沉凶狠的光。
杨婤被他的样子震慑住,清澈的眼眸僵住,惊恐地望着他,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步子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
外面很冷,杨婤保持着双臂环胸的姿势,手指下意识地掐着胳膊,指尖掐进肉里了也浑然不觉,漂亮水灵的眸子闪动着错愕之色。
少女的害怕落入他眼中。
他垂下眸子,声音瞬间变得委屈,“阿姐……阿墨做梦了,好害怕。”
他的忽然转变令杨婤猝不及防,她垂眸打量他,想通过他的表情看出些端倪。
他的眼睫很长,遮住了眸色,神色笼罩在漆黑的夜色里,晦涩不明。
“阿姐,进来陪阿墨好不好。”长睫乖顺地垂落着,低低开口道。
真的是做噩梦了?
杨婤目光审视着他,同时在心里为他方才的不同寻常而辩解。
他到底也才十三岁啊,虽然性子沉稳,可也是个小小少年啊……
他用手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阿姐,外面冷,快进来呀……”许是真被梦境给吓着了,他的声音软了几分,低沉温柔,软糯可欺,叫得人心神荡漾。
杨婤把他方才的奇怪模样暂时抛到脑后,边走进屋里坐到坐榻上,边解释道:“我一个人睡觉害怕就来找你了,在门口喊了你好几声没听见你应声,心里担心你莫不是出什么事了……原来是做梦了呀。”
杨婤没办法完全忽略他方才的表情,那眼神分明透着杀意,目光不由再次看向他,怯怯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少年……
室内只点了一盏灯,昏暗的灯火勾勒出他凌厉分明的脸部线条、高挺的鼻梁,他的半边脸陷在阴影里,显得阴森诡异。
杨婤觉得一股寒意直窜脊背。
心里害怕,觉得不能跟他在一个屋里。
“我……我回去……”杨婤试着起身。
“阿姐。”他轻喃了声。
外面的风好像停了,屋里一下子很静,碳火“噼啪”响,与阿墨的声音一同落入她耳中。
阿墨一只手按住她的肩头,很有力量的手,修长好看,骨节分明,手背上青筋隐隐突出,很诱人,一瞬间,白日里他汲水的模样在杨婤眼前一闪而过。
思绪游走之际,杨婤感觉眼前一亮。
抬眸,屋里灯光明亮,暖暖的橘色。
他又点了一盏灯。
他把灯盏搁到桌案上,俯下·身来,目光认真地望着她,“阿姐,阿墨知道你怕黑……现在还怕吗?”
杨婤仰脸望着他。
他长了一双细长的凤眸,眉目深邃,这种样貌本就自带一种不近人情的淡漠气质。偏偏他又不爱说话,以内敛示人,所以,他看起来清湛而疏远。
而此刻,橘色的灯火映亮了他,他漆黑幽深的眸底涌动着笑意,很浅很淡,却是杨婤心里最昳丽的笑颜,这笑颜让一室的灯火都失了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