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一舟几乎天天被他爸打,对拳脚下来的动向很敏感,在老板娘挥掌打下来的瞬间,他缩紧脖子把小倪悦往前边柔软的草地上扔出去,肩膀堪堪替妹妹挨了一掌。
老板娘对这位院里泼辣户的孙子还是不太想动手的,她踩着高跟凉鞋向滚草地里的倪悦过去。
这小软柿子她非教育教育不可。
倪一舟往后扯住老板娘,作用跟以卵击石的效果差不多,老板娘后脚一扫就把他踢开了。
倒是倪悦,厌屋及乌地要起来反击,但一岁多的她多少是自不量力了,刚捡了块石头就被拖起来,整个人被老板娘悬在半空中,跟老板娘大眼对小眼,小倪悦和她哥都吓得半死。
“妈妈!倪悦……倪悦打我啊啊啊啊”,哭泣的脏脸白妞过来抱住她妈的腿,期期艾艾告起状来。
“我妹才不打人!”,倪一舟从地上跳起来往老板娘身上扑,“把她放下来!”
“走开!信不信我等哈喊你爸收拾你!”,老板娘威胁到,顺手往小倪悦脑袋上打过去。
就是此刻,小倪悦总算扑腾好姿势,她快一步,石头迎面打上老板娘人中。老板娘只来得及闭上眼,连着鼻子上唇门牙都遭了殃,酸涩直袭面门,打得老板娘跟她“受尽委屈”的闺女一起泣涕横流,“嗯!”地闷声松了手。
“妈妈!”
“悦悦!”
巴掌擦过小倪悦的头发过去,她又摔在地上,虽然她哥及时接了一把,但她还是感觉屁股碎成八瓣了。
老板娘眯着眼抹了把鼻子,就说怎么不对劲儿呢,一看,血!
她偏头啐出口带血的唾沫,其他大人都搁后边儿打趣她赶紧算了,老板娘含着腥气儿瞪着眼,不知道是不是良心发现,觉得自己对付一个小屁孩儿确实没道理,而且也没占着好,她骂了声脏的,转而冲白妞召令,“哭哭哭哭什么哭!傻站着干嘛!看你妈的笑话呢!?去给我揍她啊!”
倪一舟赶紧架起小倪悦,趁白妞和那伙跟班没反应过来撒开腿逃。
小倪悦还不服气,学着老板娘的样子,扭头向追击的白妞呸了口,又昂起头毫不示弱地对着老板娘呸呸呸。
最后,或大或小的孩子们很快追上了兄妹俩,倪一舟赶紧埋头护住妹妹,他自己的脑袋、背部、屁股都暴露在明晃晃的、纯真的恶意下。
白妞和那群小跟班的拳头腿脚如数打到了倪一舟身上。
麻将馆生意火爆,前段时间还在店里兼顾了一些零食饮料的生意,所以老板娘天天炫耀挖苦人也照样有人爱捧臭脚。连着她的孩子,也在小区里呼风唤雨,大的小的都听她的,毕竟她可以拿出辣条挨个儿分给跟在她屁股后面的伙伴。
现在一群孩子围攻,倪一舟明白双拳难敌,只能按住不停挣扎叫唤的妹妹。
他挡掉又一个企图踹向他妹妹的脚,咬紧牙关,小男孩无用的自尊心允许他不求饶。
大人眼里,闹剧降级成孩子们的嬉戏打闹,没意思了,他们听老板娘招呼着,纷纷走向麻将馆。
失去了观众,孩子们没多久也觉得无聊,白妞几次想薅出倪悦不成,干脆小手一挥,带着胜利和小伙伴们脚步轻快地跑开了。
等孩子们的声音渐渐远去,倪一舟松开手,怀里的妹妹瘪着嘴吸着鼻子,一抽一抽的。
倪一舟拉起衣服下摆往妹妹脸上擦,“都成小花猫了。”
“呜啊啊啊啊啊!”,小倪悦一下子没绷住,小脚啪嗒两步投进了哥哥怀里放声大哭。
倪一舟拍妹妹的后背,“再哭就不漂亮了,不哭了。”
在四岁的倪一舟眼里,被打不是个特别的事情,他爸有时候不给由头就会对他和他妈动手,他早就习惯了,但他妹妹现在哭得太厉害,跟没吃饱奶一个样。
倪一舟不得不问小泪人儿:“他们怎么欺负你?”
“呜呜呜呜……”,问话淹没在哭声中,小倪悦没有回答。
“咳!呜呜……咳!咳!”
小倪悦哭到反胃咳嗽,倪一舟赶紧拍拍她,把人抱上回爷爷奶奶家,拿了还剩半瓶奶的奶瓶喂给开始打哭嗝儿的妹妹。
长大后的倪悦总是不承认自己有被打到哇哇哭的童年黑历史,任凭她哥复述得声情并茂都概不改口,坚决认为自己小时候不祸害别人就是日行一善了,怎么可能被人欺负。
她确实记不清了,那个小小的倪悦不止在哭泣没有妈妈的难过,她还在哭泣自己的拳头为什么柔软无力,连累哥哥和自己一起挨打。
倪悦记得清的,只是自己从小就和麻将馆那家不对付,跟院里其他的小孩也相处得都不怎么样。
而倪一舟大概知道,自己妹妹和白妞那一伙交恶就是从这次“围攻”开始的。
倪悦不记得,只有小倪悦是真真切切体会过钻心的愤怒的。
到饭点了,爷爷扛着锄头回来热饭,奶奶也摇着蒲扇回来了。
奶奶拿扇子拍开呆愣在饭厅中间吮空奶瓶的小倪悦,招呼倪一舟来吃饭,倪一舟就近坐到奶奶身边,爷爷过去把小倪悦也抱到凳子上,盛了碗莴笋菜叶粥给小倪悦。
小倪悦咬着奶瓶无声抗议着。
她前段时间被判决该断奶吃饭了,从此奶粉减半,每天都不能尽情喝奶,一直以来她只觉得奶粉才是让自己吃饱的东西,失去奶粉就失去了填饱肚子的快乐!
所以每次喂她吃饭都是场拉锯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