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挽禾坐在床上抱着一个暖炉,已经是三月屋内却总是觉得冷。
她今日的神色有些不大好,上午吐了两次,可是因为没进什么东西就连吐出来的也只是压嗓子的水。
也许是吐的太狠,她发现衣裤上沾了零星的血。
召了太医对方也吓的够呛,可是月份太小不能用艾,又因为她本就身子虚——所以只能将养。
礼教嬷嬷走后,别院除了燕王府的侍卫便是平儿,如今两人都不在,她坐在床上定定地出神,不知道该怎么说。
傍晚时分,前院终于热闹了几分。
原本这个时候她会走去门前站着等他,只为了在对方进入院门的时候就能第一眼见到。可是今日她实在是不想动了,于是等着男人过来。
楚凭岚踏入内室的时候便觉得太过昏暗。
“怎么不点灯?”
美人愣愣地反映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从中午便坐在那没动过。
楚凭岚一看她的样子便猜到了是什么情况。在国寺时她偶尔贪睡,叫了也不醒,于是就昏昏沉沉地睡到天黑。
他没有太细想,去点了灯,想着让膳房做些清淡的粥来。
别院没什么下人,很多事情都要亲自去做。挽禾坐在床上看着楚凭岚为她忙前忙后,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今日有些见红?
她该这样说吗……
见红后她太害怕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一直坐在这里,也没有用膳。可是他会不会觉得她不懂事,忽略了孩子。
——上午吐的有些厉害?
怀孕的辛苦……不都是这样的吗
他在前朝有那么多难办的事,她吐了之后漱漱口躺一会就好了,为什么说出来让他凭白担心呢。
想到最后,她终于知道说些什么了,于是抬眼露出一抹笑,温温柔柔地问:“平儿呢?你说她有些事去办,可办好了?需不需要帮忙。”
楚凭岚盛粥的手顿住了。
他背对着挽禾,因而她看不见他手指用力扣住了碗边。
“……平儿不好,我重新找一个老实安静的姑娘照顾你。”
美人急了,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是不是她出了什么事?”
平儿和她自幼一起长大,虽说性子活络了些,可是从来没有这样一消失便是几日。问守卫、问林奇都是含含糊糊不见音讯。
她赤足跑了下来,楚凭岚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将她抱了回去。
蹲在床边,他低着头沉默着为她穿鞋。
出身高傲的四殿下哪里做过这样的事,动作笨拙又缓慢。
可是他一沉默,她心中就更不见底。
“你倒是说话呀……”带了哭腔,却还是轻轻的。
“我要纳一个侧妃。”
室内突然安静下来,挽禾好像没有意识到他说了什么,可是她又好像听到了。
美人眨了眨眼睛,声音有些哑。
“……没事的,不都是这样的吗。”
楚凭岚心中一紧,他想过她有很多反应。她会不会哭泣哀怨?她会不会斥责谩骂?
她甚至没有关心那个女人是谁。
最后她只说了一句
「不都是这样的吗。」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在想什么?或者说,她之前的每一日是否都知道会有这一天的到来。
可是他压下了心中那点复杂,她说的是事实,只是侧妃而已。
挽禾坐在那里没有动楚凭岚将粥端了过来,她已经不再哭了。可她还是在意:“平儿到底怎么了。”
“……是平儿。”楚凭岚突然给出了答复。
美人好像一瞬间连不上这些对话,什么是平儿?谁是平儿?可是她不是傻子,在最初的怔愣之后就全然明白了一切。
在她担惊受怕的时候,在她一个人呆在这间屋子的时候,她唯一最信任的两个人不知道为何走在了一起。
她唯一,最后信任的两个人。
可是她可以说些什么呢?她连楚凭岚的妻子都不是。
楚凭岚紧紧盯着她的神情,发现她只是轻颤了一下眼睫。她就着那柄汤匙喝了一口粥,然后缩回了床的角落。
“不好喝。”
米是白粥,精心炖的,哪里会有分别?
男人喝了一口,却也说:“是啊,没有你以前煮的好喝。”
美人笑了笑。
“那我回头煮给你喝。”
他重伤去国寺,他率军出征前,他来探望平安时都要抢那口粥。
「我出门在外千辛万苦、刀山火海。可是我心心念念的就是邺都,还有你煮的粥……」
她也有无数次在年少气盛的冲动中有理由、有底气、有机会去问他。
「你除了想粥,有没有想别的?」
可也许是一点隐秘的害羞和骄矜,她最终没能问出口。
于是乎过了那个时间,过了那个年纪,错过了彼此最合适的样子。她再也没能问出来了。她再不能问了。
今夜的粥不好喝。
除此之外,她什么都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