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歪打正着(1 / 2)

她没有钱和任何证件,本想开回墨西拿,等天色见晚时,再浑水摸鱼溜上去往法国尼斯的轮渡。结果从医院开出没几公里,身后多了一群身份未明的追兵。这彻底扰乱了她的计划。

要前往墨西拿,走海滨的高速路是最快的选择。劳拉驾车行至□□斯诺城堡附近。此时是下午五时左右,披萨店新鲜出炉第一批美食,宣告晚餐时节的开始。石砌火炉将发酵四十分钟的面团,水牛乳制作的马苏里拉奶酪和圣马扎诺番茄的香味都激发到极致,不光是饥肠辘辘的游客备受煎熬,还使周围的牛排馆,三明治店也纷纷加入到攻陷游客味蕾的战斗里,临街的店铺心照不宣地亮起了“营业中”的招牌。饥饿的人类是最可怕的物种,他们无视所有法律规则,乌泱泱地横穿马路,场面颇有种圣母升天节的游行架势。当劳拉气愤地摁动喇叭的时候,无人脸上不是一副“有种你就撞死我”的表情。

劳拉不知追赶自己的是什么人,也许是萨缪尔或是jcha,也有可能是墨西拿帮和卡拉布里亚帮,但她不愿意承受一点风险,如果再次碰上一个像阿尔弗雷德那样的虐待狂,她真的会死在西西里。

她检查袖珍枪的子弹,拿走车上的最后一点欧元,再将装着药品和录像的袋子塞到右手的石膏中,弃车而逃,混进从景点迁徙至各个餐馆的游客大军里。

好在□□斯诺城堡所在的位置不远就有一个货运码头,劳拉躲过港口的检查,看中一艘标着“突尼斯”字样的散货船。

通常来说这种船只运送煤油,矿石或是木材,但眼前这艘船上的甲板上紧密罗列着一个个的集装箱。劳拉猜测这艘散货船的船东是个为了金钱铤而走险的商人,抓着集装箱运费大涨的时刻改造船只赚快钱。想必航速会比一般船更快。

货船卸了一批货,简单补给之后准备起航,劳拉躲在送上船的补给箱里,蹲了一个小时,双腿又麻又累,甲板上进出来往的船员很多,恐有暴露的风险。她又转而躲在集装箱的缝隙中,和水手玩着躲猫猫。

有个耳尖的船员听到了异响,前来查看。劳拉急不择途,在错综复杂的集装箱迷宫里越退越深,无路可去,船员却步步紧逼,甚至能闻到他浓郁的腋臭。突然,一双大手将她拖入了身后的集装箱。

劳拉也不顾身后究竟是何人,凝神屏息,双眼死死盯着缝隙之外。船员走到箱门边,见门上锁扣开了,以为是行船摇晃引得铁门之间发生碰撞产生的声响,便将锁扣重新卡上了。

脚步声渐行渐远,劳拉的心却一直悬着,她慢慢回头,身后是一个带着肮脏的扁平羊毛帽的中年男人。

“现在好了,我们全部被锁在里面了。”男人说的是阿拉伯语。

从明亮的甲板到漆黑的集装箱,劳拉的眼睛花了好一会儿才适应黑暗,黑暗中,星星点点亮着许多双眼睛。

这个集装箱内或蹲或站或躺的有十几人,有男有女。男的多是夹克衫加牛仔,头上戴帽或不戴帽,女人的脑袋上松松垮垮套着各色的头巾,还有两个孩子。但不论什么打扮,他们的衣服都很脏。地上是几个歪扭无形的包裹,集装箱最内侧有两个桶,一个装着清水,另一个桶的盖子扣得严严实实,却还是外溢着屎尿的骚臭气味。

这是一群从突尼斯来的toudu客。

“你是谁?哪里人?你为什么也在躲船员?”

劳拉还未想好如何回答,男人又用生涩的法语问了一遍。

劳拉还穿着病号服,手脚上的绷带和病恹恹的脸更是做实了她的病患身份。她声泪俱下地说道:“我是中国人,我在卡塔尼亚旅游,被人抢劫,又被车撞进住院,但我没有钱了,也联系不上家里人,那里的jcha也都不帮我,我太想回家了。这艘,这艘船目的地是去哪来着?我身上的麻药劲还没过,脑袋有点晕……”

“希腊。这艘船会去希腊。”

劳拉煞有介事地点着头,又不住地掩面哭泣:“对对,就是希腊。我的父母在希腊旅游,我要去那里找他们……”

这群突尼斯人互相看看,他们也都是社会最底层的人,这样天南海北瞎扯出来的经历居然让他们十分同情,人们对她打消了怀疑。

“别哭了,你的哭声太大,会引来船员的。”男人把她带到箱尾,“你可以去后面喝一点水,要是累了就睡一觉,这趟旅程很快就会结束,最多十五个小时。”

“好的,谢谢您先生。谢谢大家。”劳拉缩在箱尾休息。

一路的舟车劳顿令劳拉身心俱疲,此刻,她终于卸下防备,眼皮沉沉,闻着排泄物的味道沉沉睡去。不知睡了多久,她被一阵闹声吵醒,一个身体羸弱的孕妇闹出的动静。她不知是晕船还是孕吐,脸色发青,强忍着吐意冲到排污桶边,却怎么也拧不开盖子。船身猛烈地颠簸,女人再也憋不住,头一扭,将腹中食糜尽数吐在清水桶里。

最后的清水也被污染了,人群中发出一阵抱怨,还有人燃起打火机想要检查污水的情况。好在航程不长,捱一捱也就过去了,人们咕哝了几句又安静下来。

女人脸色苍白,身形趔趄。不等有自认是她丈夫的人上前照顾,劳拉自作主张她扶到身边坐下,女人无力言语,只眨着眼表示感谢,透过微弱的火光,劳拉看到了她面容,觉得十分眼熟,再看瞳孔,浑身一颤。

紫色的瞳孔!

紫色瞳孔的人在全世界都十分罕见,小小的突尼斯又能分到几个?还偏偏是偷渡去希腊?这事太巧太巧,劳拉暗忖命运早在暗中就安排好了一切,或许真是为了找到玛丽塔而花掉她所有的运气。如果这真是失踪三年的目标女人,劳拉便是握住了翻身的船票!

劳拉的心脏再次强劲地跳动起来,她凑到女人耳边,小声重复着:“玛丽塔,玛丽塔?”

女人打起瞌睡,偶尔梦呓几句,隐约可辨几句希腊语“我想回家。”

就是她。

劳拉都想好了,等船一靠岸,她就揭露自己是探员的身份,再经由玛丽塔的爸爸重回里昂总部。借口也都想好了,劳拉受伤住院时发现走失的玛丽塔,历尽千辛万苦带她逃出西西里。至于艾斯,让他去死。

劳拉做着官复原职的美梦,集装箱内的人也都陷入沉睡。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半梦半醒间,劳拉感觉箱子正在移动,难道船靠岸了?她瞬间清醒,不是移动,是在倾斜!老头的小毡帽从头顶上滚到右侧,熟睡的孩子噘着嘴,没发现自己从母亲身边滑到了另一个男人身旁。满满当当的包裹撞击到铁皮,惊醒了大半的人,人们开始恐慌,运动间更是加剧了箱体倾斜的角度。

眼看箱体即将倾倒,劳拉在最后一刻将玛丽塔紧紧抱在怀中。

咣当!

□□是漫天乱飞的导弹,无差别地攻击铁皮的每一处。肢体、关节和肥大松弛的屁股击打着劳拉的全脸全身。十秒后,箱内再无任何动静。劳拉嗅着恶臭难闻的腐黄粪水,昏死过去。

海上完全就是风雨的天下,在风浪的加持下,雨如利剑飞速射向船身,叮叮咚咚的敲打甲板,也射向劳拉的脸,她终于被疼痛叫醒,浑身皮肉似刀刻地疼,眼睛睁开又闭上,希望以睡眠去抵抗痛觉。

几声枪响让劳拉困意全无,她一瞥,身边甲板上横七竖八躺着集装箱里的突尼斯人。她又努力抬头,眼前,几个蒙面匪徒举着□□,逼得船员排成一列,面朝船头,双手抱头乖乖跪好。

这是遇上海盗了!

轮船碰上海盗,毫无招架还手之力,轻则钱财尽失,重则船毁人亡,葬身大海,尸骨无存。

劳拉刚看到翻身的机会,她不甘心就此成为鱼食。可是匪盗前后共十一人,光靠自己袖珍枪里的四发子弹,怎么与之相搏?她索性趴在地上继续装晕,静观其变。

船员们从她面前走过,个个神色惊疑,他们并未意识到船上除了他们外还混入了不少偷渡客。船长倒是神色平静,不知是早与偷渡奸商勾肩搭背,还是见惯世面大难临头也丝毫不慌。但是再如何的硬汉,面对荷枪实弹的海盗,都只得乖乖低头。

船员都是突尼斯人,海盗首领用阿拉伯语高声宣布着自己的来意:“我们从利比亚来,有人叫我们海盗,叫我们私掠者。都不对,我们是地中海上的探险者。”

劳拉觉得船长的眼神有些古怪,她顺着船长的视线,发现有一个男人躲在船头,试图释放救生艇的稳索。可惜他动静太大,啪啪两枪,男人中弹身亡。

突如其来的枪声惊吓到甲板上的平民,那个戴着毛毡帽的中年男子手上多了一把刀,他从地上一跃而起,高呼着向首领扑去。结果刀子成为了终结他自己生命的利器。

“给我老实点!”首领朝天上空放一枪,“我们都是阿拉伯人,是兄弟,我们不想伤害任何人。我们要这艘船,要船上的货。我们对你们不感兴趣,但也不能白白放你们走,得出通行费。我不懂什么汇率或是换算,一口价,一人一百,欧元或是美刀。”

见平民迟迟不动,他又放了一枪:“快点,没带钱的话,首饰也可以,金银我都照收不误。不要再犹豫了,难道你们的命连一百都不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