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戈。”
脑海中重又浮现白日那些场景。那张带着虚伪笑意的面具,利刃毫不犹豫穿过胸膛,喷涌而出的鲜血,一点点染红了她的指尖……那一瞬间,她感觉血液倒流似的,难以呼吸,脸色煞白。
她……杀了巫戈?
他真的……死了吗?
她母亲本来信誓旦旦这定是一场误会。她家女儿怎么可能和那个传说中凶神恶煞的鬼侍领军扯上关系……而且还杀了他?
这明明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的两个人!
但看到李郁安像被施了法定在原地,一动不动,神情诡异……她忽然一下子就慌了起来。
“……安安,你不会真的……”
李郁安缓缓抬头,对上母亲担忧的眼神。
她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这一切。想说的话堵在嘴边,说不出,也咽不下。
犹如一根正好就卡在喉咙眼的鱼刺。
“我不知道。”
她已经没办法冷静下来去思考,去细想,那一剑是否真的如她所想穿透了他的心脏。
她不敢相信……她真的为自己报了仇,取了他的性命。
可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此时,理智已荡然无存。她失去所有思考的能力,只感觉到母亲一把拉过她的手。
将一块儿硬硬的东西囫囵塞进了她手里。
“安安,拿着这块儿玉,西门口有辆马车会带你出城。城门口若有人拦你,便亮出此玉。”
李郁安低头看去。手心里躺着块儿晶莹剔透的白玉。
金魄玉,形如天上满月,以金边镶之,全天下只有那么几块儿,珍贵稀有,意为圆满、富贵、荣华,是对曾经那些开国功臣的嘉奖。
□□皇帝开国之初,赠出此玉。历朝历代功臣的下场总没有那么圆满,原是站在高处的人总惶恐底下的人功高震主,一面依赖,一面又防备。以致有朝一日听信谗言,寒了将臣们的心。
□□皇帝喜玉,天下人皆知。玉代表君子,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所以□□皇帝以此玉作为一种保证。今后,这些持玉之人无论犯了何错,皆可以此玉作为最后的免死金牌。
李潜的父亲曾有幸得了这么一块儿,后来将这玉送给了自己的儿子,再后来李潜将玉送给了张皓仪。
最初□□皇帝将金魄玉赠予了谁,已不甚重要。不论是谁,只要是持玉者,便能以金魄玉,保一条命。
李郁安眼眶有些酸涩。
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
李郁安想要道歉。但她也知道,道歉已经没有任何用了。
母亲需要的不是道歉。
她抬头看母亲,母亲的眼睛在黑夜中显得极为冷静。但这份冷静中,又像是压抑着想要说些什么的冲动。
她知道,母亲需要一个解释。可是时间有限,事情紧急,母亲也只是轻轻推了推她,催促她。
“快走吧,别磨蹭了。”
她握着那块儿金魄玉,一步三回头地跨出了门槛,眼里氤氲出些许水汽。
对不起。
重来一世,她却又一次惹出了麻烦。
院子里黑漆漆一片,府上的人也不见踪影。李郁安平日里讨厌黑暗,所以院里,亭子里,走廊上……总挂着些小小的灯笼。聚成一片,明晃晃的,她已经习惯了。可如今所有灯都熄了,周围是散不开的黑。她知道这或许是家里人的授意,为了帮她拖延时间。
她只觉得这黑夜沉得人喘不过气。
低着头不管不顾地向前走,等到了西门口,看到那里果然停着辆马车。
李郁安一溜烟儿地跑过去。
车夫坐在前面,看见她过来手脚麻利地掀开帘子。
就这么上了车。
“走吧。”
马蹄声“啪嗒啪嗒”响了起来,车夫轻喝一声,马车摇摇晃晃地出发了。
雨迟迟未来,车窗帘子被风掀起一角,热风热乎乎扑在脸上。
李郁安坐在马车上,听着马车飞速奔走的声音,心跳声渐渐与马蹄声合二为一。她望着手心里的金魄玉出神。
此玉对圣上,是免死金牌,对外人,是身份的象征。
母亲让她带着这玉,或许是不愿今后路途坎坷,有人为难她。
李郁安轻咬嘴唇。
母亲喜欢这玉的模样,正如她喜欢圆满。
可是……她真的就要这样彻底离开她的家人吗?
以前她心中有恨。毕竟是枉死之人,哪能轻易放下那些仇恨。
她以为这是正常的,多活一世,就该有些长进。要时刻鞭策自己,提醒自己,不要忘记曾经的教训,不要忘记那些将自己逼上绝路之人。
可当她又一次落入这般不由自己的境地,她忽然产生了另一种想法。
为何……她要将自己死死困在上一世的牢笼里?
这本是她新的一生,她为何不能真的重新来过呢?
李郁安看着手心里的金魄玉,眼前渐渐模糊。如果她没有被仇恨冲昏了头,是不是如今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不过刚及笄,这大好的人生明明才正要开始……
李郁安思绪混乱,上一世与这一世的种种记忆穿插着在脑海中涌现。
她必须承认——
她好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