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郁安后来常常去姑余山。
以练剑为由,也不许人跟着,一人,一马,天还未彻底亮起来就出了门。
其实那日与萧行昀告别,二人之间也并未有任何约定。但是就是这么凑巧的,每次她来姑余山,都会遇到他。
他要么挂在枝头,要么蹲在河边,要么也骑着一匹马闲适自在,四处晃悠。
说起来也奇怪,她再未曾见过那头黑熊。
“你该不会真是狐狸变的吧?”
李郁安也将绿眼狐狸的传说一字一句地讲给他听。只是萧行昀还没听完,便忍不住笑起来。
他说:“还真有人信这种话。”
她歪歪头,十分不解:“你凭什么说它是假的?”
萧行昀道:“因为那是我传出去的。”
“……”
姑余山上虽有动物,但并不像传说中那般多的数不过来,也实在不适合作为猎场。其中大多动物居住在更深的山林里,警惕心强,不常出现在人前。
四周群山环绕,树林丛生,动物一定程度上怕人,又比人机敏得多,所以其实真正碰上的概率也是极小。
上次的黑熊实属意外,更别提像“绿眼狐狸”这样听起来便稀奇不知是否存在的动物。
萧行昀说它不存在,这不过是他顺口编的。她倒也相信。
他说编这么个故事,是因为他的剑。他的剑格是一张狐狸脸,狐狸的眼睛处镶嵌两颗绿色宝石,可不就是绿眼狐狸吗?
当然这一点李郁安最初就发现了。
还有,萧行昀十分宝贝他的剑,他也确实使得一手好剑。年纪轻轻,但剑势如风,剑法独特,一招一式颇像经过高人指点。
即使李郁安见惯了使各类兵器的精英,也不得不为他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剑术赞叹。
萧行昀神神秘秘,只道自己是幼时师从无为寺的志渊大师。
这俩名儿李郁安是未曾听过,但她还是深表尊敬。并且,当即拜了萧行昀为师。
萧行昀虽然平日里傲气了些,但毕竟只有十三岁,尚且年轻,一听人家小姑娘要拜他为师,手上的剑差点没拿稳。
最后两个人商讨了半天,他觉得自己还配不上这“师父”的名,便退而求其次,只准她叫他“小师父”。
“小师父”十分严格。不论是刮风下雨,电闪雷鸣,还是大雪纷飞,总得瞅准时机便揪她去练剑。
怎么说也是收了一小弟子,若教不出什么有用的,师父这脸往哪儿放?
不过这徒弟也是出乎意料的勤奋。小小年纪也不贪睡,每日早起去练剑,有时甚至赶在鸡鸣之前便出了府。
那时天还泛着幽幽紫黑色,云层沉甸甸向下压着,只有寥寥几颗星,仿若挂在那扯散了的棉花上。街两旁的店铺皆紧闭着大门,一路上星光稀疏,烛火也孱弱,只有那石桥边的早餐铺子眼见着支了起来。
早餐铺的王老板是她的老熟人了。她爱吃馄饨,尤其爱吃这家铺子的浓汤鲜肉馄饨。
做徒弟的,偶尔也会请师父吃顿馄饨。
两颗小脑袋挤在一起,老板笑着端上热乎乎的馄饨。馄饨还冒着白气儿,一个个挨挨挤挤,汤面上漂着切的细碎的葱花。
白花花的馄饨,绿生生的葱花,再撒几滴香油,瞬时香气四溢。
馄饨皮薄馅多,晶莹剔透的皮儿,鲜香多汁的肉馅儿,再舀一勺醇厚骨汤,这一口下去汁水溢出,唇齿余香。
吃完早饭二人便商量着去练剑。
打那时候起,他们也就不再只拘泥于姑余山了。两个人有时约在东边的竹林,有时约在西边的武馆。
李郁安偏爱东边的竹林。
竹林静谧,偶有惊起的飞鸟,扑扇着翅膀经过,落下一地绿叶。
天色黯淡的时候,视物本就很难,微弱的光照过来只见树影幢幢,风起时,那林中便仿佛藏着些什么魑魅魍魉。
所以,她干脆就闭上眼睛,抛弃视觉,只听剑刃卷起的风声在耳边呼啸。
她一步一步踩在细碎的光影之上,按照小师父的教导,又尝试与自己多年练剑的习惯融会贯通,进步飞快。
小师父对这位徒弟那是十分满意,连连赞叹其天赋异禀。兴起时,二人还会比试一番。
她上辈子用惯了刀,又因这会儿身高不够,有时急于寻找对方招式的破绽,一招刺杀不自觉又会变成砍杀。
免不了被她这位小师父唠叨几句。
“剑与刀不同,既用剑,就得学会用巧劲儿,而不是拼蛮力。”
萧行昀迈出步子,脚下一转,借力腾空飞起,眨眼间剑出鞘,挥剑刺向正前方,力止,以剑支地,在空中翻身,长腿蹬向树干,一片“哗啦啦”的声响中,落叶纷纷,挥剑斩向四方,剑影重重,掀起的风舞起落叶,剑光一闪,空中乱舞的叶便一分为二。
静默落地。
与她比试时,他总是收着力,不论是何招式总是使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李郁安略有不满,觉得他让着她这件事未免也太明显了。每每这时,萧行昀总会嬉皮笑脸一句。
“本公子有怜爱之心。”
寂静无声的竹林,两道清瘦的白色身影,挥剑凌厉,步伐轻盈,一点点融于那始终散不去的白雾之中。
一直等到天边现出朦胧白光,一缕日光拨云散雾,四周渐渐亮了起来。
除了竹林和武馆,有时图个方便,两个人干脆就约在北边的明河边。练累了,萧行昀便捉几条鱼上来,手脚麻利地架起火,烤鱼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