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郁安一时疏忽,竟忘了她母亲,是如此八面玲珑的人物。
她那点儿小动作,又怎会逃得过母亲的眼睛?
“你让忆梅去寻找的人,是叫萧行昀吧?”
李郁安手猛地握紧。
但终究还是放弃了挣扎,放开了手,老老实实承认了。
“是。”
“为什么从未提起过他?”
“我不想别人注意到他。”
母亲叹了一口气:“是你不想,还是他不想啊?”
李郁安与萧行昀的相遇本就有些不可思议。当年二人因剑结缘,十分投机,不曾过多谈及各自家世,只是觉得这些都不甚重要。李郁安只提过一嘴她的父亲是当朝太尉,萧行昀虽偶尔也说过一些家里的事,但并不愿深谈。
这些对于李郁安来说不是关键,她只知道她的小师父是好人就对了。
然而,若她的家人知晓他的存在,或许会干涉她的交友自由不说,更难办的……说不定还会像现在这样,误解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李郁安解释道:“他不是我的心上人,是……我的朋友。”
“朋友?我家女儿对朋友这么上心啊,这么多年还在坚持找着这位朋友。”
李郁安没有说话。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这件事。
母亲还在继续:“我找人去查过了,这肃京就没有姓萧的人家,他告诉你的是假名,又总是戴着个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你知道他到底是谁吗?他到底是萧行昀还是赵行昀还是王行昀啊?”
李郁安摇头,但是对于以上几点问题,她觉得有必要替他的小师父澄清一下。
她一字一句地回应:“肃京没有姓萧的人家,是因为他本就不是肃京人。据他所说,他们一家原本住在幽州,那年幽州刺史与前朝逆贼合谋叛乱,又逢农民起义,山匪横行,他的父母皆被山匪所杀,他无路可走便只能按照父亲生前的嘱咐来到肃京,借住在亲戚家。二是,他戴着面具,是因幼年在战乱中脸部受了伤,留下丑陋的疤痕,无法祛除,所以他不愿以真面示人,这合乎情理。”
李郁安对上母亲的目光:“他不是别人,他不会骗我,他就是萧行昀。”
两个人就这么无声地对峙着,好像谁先移开目光谁就输了一样。
“他说什么你都信?”
李郁安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儿,她轻轻说道:“人生在世,谁没点儿苦衷,我又何必追根究底?”
合情合理。
于是又开始无声对峙。
直到外面有人高喊了一声“大人”。她母亲才移开了目光,输了这场仗,抬手摆了摆,似是十分疲累。
“罢了罢了,扯得太远了。看样子不管是萧行昀还是赵行昀还是王行昀……没有人会来求亲了。”
更深露重,张皓仪一个人坐在镜花池前,望着月亮发呆。她只着一件单薄中衣,夜里起了风,更显身影单薄。
李潜近日有些忙,在书房里一不留神看书看得晚了。他挂念着夫人,心想若回去太晚会扰了夫人休息。于是便匆忙起身,准备回房。
回去的路上,经过小花园的镜花池,他看到他的夫人正静静地立在月光下,满面愁容。
“夫人这是怎么了?”李潜急忙赶过去。
张皓仪没有看他,只呆呆地望着月亮。
“你还记得安安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吗?”
李潜扬了扬眉,不知他夫人为何提起了这事儿。
他当然记得。
那年李郁安不过四岁,他们一家进宫面见天颜,回府后小郁安便不知得了什么怪病,浑身起满了青紫可怖的斑。宫里的御医都束手无策。
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病,是否具有传染性。
那时候所有人都避而远之,唯独他们夫妻俩整夜整夜地守着她,将小小的她抱在怀里。
或许是他们的诚意感动了上天,又或许是女儿的命数未尽。
他们遇到了一位游医,治好了她。
听说,当时同天进宫的还有一孩子,也患了同样的病。可是那孩子的运气就没有那么好了,他死在了那一年的冬天。
张皓仪每每想起这事便心有余悸,她轻声道:“嫁给太子,可不是嫁给一个普通人……”
“而是嫁给皇宫。”
皇宫,权力与阴谋的中心,是只要一步走错,便万劫不复之地。
“不相干的人都有可能被卷进那些尔虞我诈之中,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更何况是太子妃那个位置呢?高处不胜寒,若是在那宫墙里没有人真心待她,没有人护着她,没有人帮着她……她又该如何安然度过一生呢?”
李潜没有说话,某种程度上他其实是认可夫人的。
曾经他的父亲与□□皇帝亲近,几乎以兄弟相称,才有了那份孙子辈的婚约。可是时过境迁,那个位置上的人早就变了,境况也早已不同。当年的约定却要将如今两个毫无情意的孩子硬生生绑在一起,实在是太过勉强。
他如何能狠下心来将自己的宝贝女儿送进如今暗流涌动的宫中?
他搭上了夫人的肩:“夫人放心,我也不想我们的安安,有身不由己的那一天。”
“可是既有婚约在先,就不会有他人前来求亲。”
“谁说没有的?”
张皓仪的眼睛亮了亮,仿若坠入星辰。
她惊喜地抬头:“夫君心中可是有了人选?”
张皓仪虽是疑问的语气,嘴角却不合时宜地翘了起来。
鱼儿上钩的表情,他看了这么些年,却也不腻。
李潜伸手亲昵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尖,看向那双同初见时一般明亮狡黠的眸子。
“我与夫人,心有灵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