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早该知道她与他偃山一别,这辈子,他们都无法相见了吧。
可是他离去时却并未回头看她一眼。
想到这里,李郁安心中某些难以言说的情意又出来作祟。
她不知不觉中攥紧了拳头,用力极深,指甲嵌进血肉里,痛感提醒着自己,这是她崭新的一生。
罢了。
上一世,他或许会成为一位明君,胸怀天下,心系苍生;又或许成王败寇,他走向失败或死亡……
但都与她再无瓜葛了。
她既因他而死,所以她想……
作为他曾经的妻子,无论如何,她有资格恨他。
既然重生,有了这重来的机会,她想,她便不会再日日祈求上天许她嫁于那年少时便一见倾心的琼枝玉叶。
这一世,她不会再做出错误的选择。她要远离太子,远离皇宫。
她只想,为自己,重活一次。
面前的马儿眨巴眨巴眼睛,似乎也抛给了她一个无比肯定的眼神。
这是她曾经最喜欢的马,五岁那年父亲送给她的生辰贺礼。因这马儿聪明异常,通人性似的,一双乌黑的眼好像还会朝人笑。
她便为其起名——
“聪明”。
“聪明!”她尝试着唤了一声。
马儿甩了甩尾巴,又十分兴奋地朝她呼了一口气。
她一边笑着嫌弃地偏过头去,一边伸出小手轻轻抱住它。
露出了这新人生里的,第一个笑容。
李郁安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小手拍拍身上的灰,一时间还不太适应变小的身体,总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高大起来。
她对于小时候的大部分记忆已有些许模糊了。像这样的树林,小时候跟随父亲和阿姐狩猎时没少遇到过。
所以她一时间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哪儿。
不过,李郁安仔细观察了一下身体的发育程度,估计……她重生在了七八岁的时候。
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会儿应该是在昌溪山,或者巴山,或者云周山……总之,就是最常去的那几个猎场之一。
李郁安细细盘算着,牵着马儿,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沿着光向前走。
阳光的照耀下,整片林子仿佛也散发着柔和的光。树叶翠绿,挨挨挤挤在一起,只落在地上星星点点。
她一手牵着马儿,脑袋晃晃悠悠,东瞅西瞅,肚子这时候叫了起来,于是她想着先找些果子先填饱肚子。林子中尤其静谧,除了偶有一两声突兀的鸟鸣,冷不丁吓人一跳。
李郁安走着走着,见到一条小溪。溪流潺潺,芳草萋萋,她牵着马儿过去。马儿也是渴极了,看到水便两眼放光,不管不顾,一头扎进水里开始猛喝。
她在一旁笑笑,小心地凑过去。不急着喝水,倒是仔细端详了一番河水映出的自己。圆圆的小脸,圆圆的眼睛,五官这时还偏圆钝,一头长发在脑袋后高高束起,季一根水蓝色的丝带。她身上这一身蓝白射服,精致无比,时下流行的射服多用窄袖,十分轻便,她这件也是,只是袖口还仔细纹了一圈展翅欲飞的白鸟,栩栩如生,另外,衣裳的内侧还有母亲为她绣的金纹祥云。
想到母亲,她心里一阵酸涩。
那年阿姐猝然离世后不久,母亲便也患了恶疾。但那时母亲对自己隐瞒了病情,态度极其强硬,不许她再上战场。她心中明白,母亲只是不想自己的女儿都早早离她而去。可那时为此事,二人还是争吵了好一段时间。直到她真的嫁于太子,离开家的那天,母亲才握住了她的手,一遍遍拍着自己的手,嘴里却始终念叨着“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母亲从来没有对不起她。
母亲一直理解她,包容她,支持她……她却从未体谅过一个母亲的心情。而且她的别扭和任性,使得她错过了与母亲真正和解的机会。
直到母亲去世,她才感到后悔。
李郁安鞠起一小捧水,拍在脸上,眼圈有些微微泛红。
她想,这一世,她一定要多和母亲说说话,好弥补那些暗自埋怨,错身而过的日日夜夜。
李郁安正陷在回忆中,突闻身后“咔嚓”一声。
风干的树叶被踩碎的声响。
这声音极轻,一般人或许还真的听不出来。
可李郁安毕竟征战沙场多年,保持警惕,耳聪目明,心思细腻,时时刻刻身前身后都长着眼睛。这些都是一个战士最基本的素养。
她的手习惯性地摸向右侧。
“……”
空空如也。
她忽然想起来,这时候的她,还没有佩剑!
箭袋也丢在了方才醒来的地方。
李郁安气得直翻白眼,怎么重生一回,脑子都不好使了!这种要紧的防身之物竟然会丢!
恼火时,反应便慢了半拍。
忽然,头顶传来一声散漫的笑。
“小不点。”
她倏地转头看去。
然而,这一眼,她浑身血液倒流,四肢冰凉,惊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