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县令此话一出,倒让叶子璇愣住,她本就名不正言不顺,此事她可是顶了天大的胆子。
“周大人谬赞,小人没什么通天本事,只是秉承着不可冤屈良民之责。周大人的盛情叶某心领了,只是叶某还有其他要事,还望大人谅解。”
周县令待人群散后,将叶子璇请进偏厅,“叶状可是觉得本官给不了丰厚报酬才如此推脱?”
叶子璇轻轻摇头,“周大人误会,叶某被爹娘惯坏禀性,不喜过鸟入樊笼的日子,整日游荡来游荡去,自由散漫,为此也没少挨斥责。”
周县令思索良久,最后让步,“不如这样,有个伤人致死的案子将在月末审理,若是叶状有空,下月可否来承接此案?”
若是下月,可能还真有机会去趟州府考个文书回来,若是报酬丰厚,何乐而不为。
“周大人厚爱,叶某惭愧受之。”
叶子璇出了县衙,七扭八拐进了甜水巷三弄戊字间的张媒人家,她是鬼市卖香粉老头的姊姊,一张圆盘大脸时时刻刻洋溢着细腻的娇笑,充斥着一种突兀的融洽。
“可还顺利?”
叶子璇点头,“赢了。”她把女性衣物打包暂存在这里。张媒人一双巧手善易容,她给叶子璇补了颧骨,厚眉,填充天庭……让她成了一地地道道的俊朗书生。
“这都是那谢媒人做的孽障!好好一姑娘让她说进陈家,呸!三尺神明端在头顶看得清清楚楚,做这丧尽天良的事,迟早嘴歪眼斜,子息残缺!”
张媒人帮她卸了妆容,重新盘发,书生又变回一俏丽姑娘。只是这姑娘谈吐之时,眸间常不经意间透着森冷。
“多谢张阿姊,多谢张阿公,如今这结果,也算救人一命了。”叶子璇换好粗布衣裙,“若日后还有叨扰……”
“你来你来,我是最爱热闹的人。”
叶子璇递出去铜板,又被张媒人推回去,“你非池中之物,有需要,来找我们便是,我说的不只是盘头易容,什么事,都可以来,你明白的。”
叶子璇站定,拱手做礼。
回村的一路,叶子璇都在咂摸公堂上罗氏看向自己的眼神,从惊叹到愕然,到惶恐,最终归于一种驳杂的平静。
叶子璇到最后几乎不敢回视,她初来乍到后就迅速感受到罗氏的敏感与洞察。那是个极其聪慧的妇人。
这个妇人没有声张,只是用那惶惶目光向她传递着“你是何人,我女儿身处何处?”的责问,即便慌乱,也披着稳重的外壳。
摊不摊牌?若摊,如何摊,若不摊,如何瞒。
立春日还稍有寒凉,叶子璇却走出了一头冷汗。
到了家,转身闭门,“咚——咚——”两声巨响骇了她一跳,叶子璇仓促扭身,原来是李向菱和王婶双双跪地。
抬眼一扫,门口放着两大桶水,堆着一地锅碗瓢盆、蔬菜瓜果家禽……一只老母鸡满屋乱窜,罗氏舞着袖子,弱不禁风地在后头追。
滑稽透了。
叶子璇看傻了。
王婶此时爆发出一声恸哭,蹭到她面前攥着她膝裤,“你救了她的命,救了她的命啊,你是天上下来的娘娘啊。”
叶子璇猛地看向罗氏,罗氏听见这话猝然一抖,目光飘向她。两眼一交汇,罗氏迅速躲开,那张脸没入幽暗中,再也瞧不清面容。
叶子璇忙扶起王婶,也不知是后怕腿软,还是脚腕有疾,王婶几乎站不起来,只是流泪。
叶子璇忙轻声安抚,“是您救了她,您没有放弃她,您相信她,我只是从旁协助而已,您是母亲,母亲救女儿,会有移山拔海的气势与力量,您很厉害。”
她继而捧住李向菱的脸,轻柔摩挲着伤口,“他打你一次,便会有无数次。你明白这个理儿,才会听我的安排,你母亲伟大,你亦通透,好好生活。虽不知你心里作何想法,但我要告诉你,这世上男子千千万,你只是遇人不淑,倘若有一日遇上疼你护你的,莫怕,”她点了点李向菱心口的位置,“跟着这里走。”
“至于这锅碗瓢盆……”叶子璇笑了。
王婶侧头看了眼,也觉得乱糟又诙谐,忙羞涩捂嘴,“我……我一激动,便把家里看得还过眼的东西都搬来了,虽没银两,但好东西还是有,这锅是县城王大匠打的,好用呢!”
“心意领了。”她本想拒绝,但看王婶为难的模样,便举起铁锅和一捆金花菜,“好了,收好了。”
“软硬皆施”下,王婶终于拉着女儿和挪来的半屋子家当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