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璇心下骂咧咧,面上春如黛。周县令与她商议了后日办事相见的具体时间,原来是替一行凶者做无罪辩护。
是她的强项啊,叶子璇这才安心落意。
戌时二刻,周县令亲自将她送回甜水巷张宅。
叶子璇在牢中一直癞兮兮的瘫躺,毫无形象可言,她是顶惜命的,把自己的双脚照顾得无微不至,出牢狱也是由县衙的粗使婆子背上轿的,简直就像夜半偷娶媳妇。
在轿中晃啊晃,颠啊颠,终于回到戊字间。
下轿迈步时,她脚掌踩在了实处,钻心一痛,身子趔趄,眼瞅着一屁股就要落地,吓得张媒人以为用了大刑,一把捞住她,瞧见她耳垂处被撕破的薄膜,心下大惊!
不是说三清四白嘛!不是没用刑嘛!
罗氏跟出来一看,正好瞧见叶子璇站不稳的模样,当即摧心剖肝,身子一歪,要昏厥过去。
叶子璇急忙扯住罗氏衣袖,她知道两人误会了,“没用刑!没事,周大人与我商谈事宜而已。是脚掌的伤在作祟,落地就痛。”
周县令慢悠悠撩开帘幔,和善的目光在张媒人和罗氏脸上滑过,“叶状,后日午时二刻叫佛楼莳花房,我让齐赛接你。叶状可有忌口?”
叶子璇大咧咧答复,“来者不拒。”
张媒人挑眉,神色渐渐暧昧。
屋脊上的穆思卿也挑眉,神色渐渐沉落。
叶子璇对张媒人的变脸甚是怪异,“我不挑食,什么都吃,真的,好养。”张媒人眼皮一翻,覆在她耳边,“不是问你吃食,是问伺候你的小倌,有没有偏爱的模样,或是忌讳的模样。”
叶子璇恍然,大手一挥,“那更没有了,来者不拒,周大人安排便是,叶某承接得住这份厚爱。”
罗氏听得呆滞,简直瞠目结舌,这要是有一日身份泄了底,众人知道了她是女儿身,这,这还如何嫁人。
穆思卿盘腿坐在屋脊上,身后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老蒋头和向春白,老蒋头啧啧剔牙,“小丫头巾帼不让须眉,是真女子。”向春白倒是安静许多,目光在叶子璇脸上兜了一圈又一圈。
“城河鬼市有一种鬼影手,可以换容。有没有一种可能,此叶子璇非彼叶子璇。之前的已经死了,这女子延用了她的身型和样貌。不然,太过匪夷所思,这性情,这才识,简直是天壤之别的跨越,如何解释得了?”
向春白的分析被一声震天的哭嗥打断,王婶手舞足蹈地奔来,一顶胯挤走了罗氏,一把搂住叶子璇,涕泗横流,“叶丫头,你说你要出了事,把王家人卖了都抵不全啊,我怎么跟您娘交代啊,吓煞我也,吓煞我也!”
李向菱跟在后面抽噎,眼睛都哭肿了。
“她安全了,她彻底安全了。”叶子璇安抚着王婶,压声在她耳畔低语,“不然我的遭遇亦有可能会是她的遭遇,向菱细胳膊细腿,她要被绑去活不了的。不在了是喜事,可喜可贺,别哭了。”
王婶呆楞片刻,随着叶子璇的喃喃,心房波涛汹涌的情绪涨满,由愕然变得惊骇,再由骇然变成狂喜,最终狂喜过度为平静。
罗氏和张媒人半搂半抱将她移到厅堂,王婶拉过李向菱,两人跪在她面前,“虽说父母之恩,水不能溺,火不能灭,但救命恩更胜父母恩,似山似海,永生不忘,请受我们母女一拜,从此以后,当以涌泉相报。
叶子璇坐在交椅上扶起二人,“倒也不必如此,李向菱,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不是我帮你,是老天帮你。花开生两面,人生佛魔间,往后,不要做太善的人,也不要做太恶的人。”
张媒人和罗氏脸上皆浮现出惊艳之色。王婶忙不迭颔首,摁着李向菱磕了两个头。
桃蕊施施然走出,“主子,现在叶状师回来了,可以用晚膳了,菜已经回了两次锅,可不能再回了。”王婶连忙跳起,“我来,我来添菜,不能怠慢了叶丫头。”
等她火急火燎端着她的拿手好菜入厅堂时,叶子璇已经在东堂歇下了。她在大狱里吃得饱吃得好,就是缺觉,加上身体没好利索,昏昏沉沉。
罗氏坐在床尾,抱住她双脚抹药,一边拭一边掉泪,也不说话。
叶子璇无奈,“娘,本来不疼了,你一落泪,泪水是咸的,一腌,又疼了!”
这话吓得罗氏急忙抹泪,“你进去有没有受委屈?”
“吃得可好了,还是头一次吃蝴蝶面,樟茶鸭也甚是香绝,周震云说那是叫佛楼的拿手菜。”
罗氏一听她直呼周县令名字,忙斥责,“没大没小,不可直唤大人名讳。”
“娘放心吧,有我在,咱离苦日子远了,离好日子进了。”叶子璇已经迷糊,这话说完就歪头睡去。罗氏帮她盖上被褥,轻轻整理着她额前乱发,“也不知你是谁家的闺女,能明理能断案,比子璇强多了,也不知她傻乎乎的,能不能如你这般无虞。”
梁上的向春白赫然看向穆思卿,穆思卿眼观鼻鼻观心,黢黑中只见轮廓不见面目,谁也瞧不清他的神色。
“易魂换魄。”
穆思卿待罗氏离开后,翻下房梁,“这是易魂换魄。我母亲,你主子,尤氏尤川昕,就是易来的魂,换来的魄。她们都是这般,知天晓地,锋芒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