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轻描淡写的“不过”“而已”，听得昭宁更是心惊，她恍恍看了静成半晌，大约把她看毛了，便再不肯多说，转而又叮嘱起“瓜田李下”这四个字。

其实也不必静成反复提醒，昭宁如今领教了这一番，也不敢再给旁人送东西了。

奈何，这东西非要自己上门不可。

她之前在御膳房命人做的酸枣糕，可算是晾晒好了。

次日一早，就赶在太医给太后请平安脉的时候送了过来。

汤副主管说是小太监做事不用心，对于五公主的方子记得含含糊糊。他又听说这是药膳房子，恐坏了药性，特来请罪，正巧赶上太医在此，便恳求太后能准许太医先试一试，若当真错了做法，他这就回去亲自重做送来。

这酸枣糕总共只有三样食材，且她离开前已经亲眼瞧着那太监蒸熟摆了出来，只等着晾晒就成。

这谎话说的，着实没有水准。

不过说谎的水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经太医验过这东西没问题，那么以后出了事，就与他们御膳房毫无关系。

毕竟送过去的时候，可是好好的。

想到这一层，昭宁顿时无语，这是料定她做的食物就一定会出事还是怎么？

然而更无语的是，她之前因只送了而忘了，便长了教训，将那一缸酸枣都用上了，原想着每个皇子公主都分一份，以示公平的，可如今

她这怕是要吃一个月才能吃完吧。

她正怀疑人生时，老五胤祺来向太后晨定，一眼瞧见那酸枣糕也不客气，抬手就吃了一个，还被太后打了手，“让你阿玛瞧见你这样子，又要骂你失了体统身份。”

胤祺满不在乎，“有皇玛嬷在，皇阿玛也不舍得骂我。”

又朝昭宁道，“你又新做这许多，可吃得完？让我包上三份带走好了。”

除却他自己的那份，便是他那两个胞弟的。

昭宁忙摆手，然而拒绝的话还没出口，对方又缩着那五大三粗的身材跟太后撒娇，“皇玛嬷您瞧，我还想着这丫头如今改了原先那沉默寡言的性子，倒是好事，可怎么又多添了‘小气抠门’这毛病，您可得好好说说他。”

说完也不等昭宁解释，让小太监接过包好的三份就急匆匆地赶去了南薰殿。皇子们都是卯时初刻便要起读，他虽仗着太后撑腰时常迟到，但到底不敢太过分。

于是，只留下昭宁看着他的背影直跺脚，也不知是急的，还是被“小气抠门”这个评语气的。

结果当天中午，另一个“差评”也突如其来地砸下。

老十上午刚散课就跑了来，站在常乐堂门口就嚷嚷，“昭宁你怎地如此不守信用！”

昭宁满脸茫然。

老十愤愤不平，“先前那个酸枣糕，分明是我先说的，你怎么反倒先给了五哥？”

昭宁：“你怎么知道的？”

老十佯怒的脸终是绷不住了，大笑道：“因着五哥那首‘咏酸枣糕’，只怕现在是无人不知了。就他那个大嗓门，站在南薰殿做的诗，连我们西长房的都听得一清二楚。”

胤祺这人一向无心向学，尤其不爱汉书，但因太后纵容溺爱，连康熙都不敢管，因而上书房的师傅们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素日从不参与作诗论赋，可今日也不知怎地，竟也要当众作诗一首。

师傅们大喜过望，喟叹连连，私底下还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表情，想着不论如何都要好生夸赞一番，免得打击了他。

谁知

也有当世大儒绞尽脑汁寻不出一丝优点的诗作，实在让人无能为力。

老十笑得前仰后合，二十个字断了十八次才勉强复述出来，

“一口一口又一口，两口三口四五口。

六口七口□□口，吃到盘中都不见。”

昭宁不敢置信地愣在原地，想笑却又觉得有点离奇。

难道说乾隆那首唯一入选小学课本的《飞雪》，竟是从他五叔这儿得来的灵感？

老十又道：“你都不知道当时的场面——当然我也是听旁人说的——原本他说完大家都在忍着不笑，尤其是七哥和八哥，哪里敢笑出来，忍得脸都涨红了，结果没想到的是四哥先忍不住的，被五哥瞪了一下后，还在那儿找补”

老十使劲耷拉下脸，学着胤禛那沉稳的语调，“五弟到底是有了进步，这数字数的可是利落，想来未来进益指日可待。”

他又坐到另一边，学着胤祺的模样不耐烦地摆手，“我这就是有感而发，这确实是好吃！不信你们尝尝！”

“然后五哥真的就当众给每人发了一块，气得师傅们一个个吹胡子瞪眼睛。”老十差点被笑噎住，缓了缓才道，“尤其是谭师傅，你知道的他那眼睛一直半眯着，结果今日才知道，原来谭师傅的眼睛瞪圆了有拳头这么大。”

看着他用拳头在自己眼旁比划，昭宁没忍住也笑了出来。

老十揉着笑酸了的腮帮子，含糊不清道：“四哥他们可都是当场尝过了的，一个个交口称赞，肯定是要来讨要的，我可怕晚了就抢不到，这不一散课就过来了。”

昭宁这时才忽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胤祺并不是什么诗兴大发。

而是，在帮她撑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