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宁一惊,下意识地看了静成一眼,静成正低头喝粥,勺子与碗沿撞出令人不安的轻响。
老十猛地抬头,差点拍案而起,“竟有人如此大胆!”
被胤禩扫了一眼后,抿了抿嘴,继而低下头喝粥。
另一个当事人胤禵早已知晓一般,毫不吃惊。
胤禟低声道:“十四弟骑得那匹马本是我的,因此额娘就多了几分小心,派人去查刚好遇上德妃娘娘的人,这便发现那马鞍上藏着银针。照两位娘娘的意思,这事儿还是交由皇上处置为好。”
良贵人家世不高,位分不尊,一向谨慎小心,鲜少参与到后宫事来,胤禩亦是如此,他听后只说了句“相信皇阿玛定能早日查出凶手”。
胤禟单纯是年轻心里藏不住事儿,说完也就完了,也并不指望胤禩能提出什么别的处理方式来,毕竟交给皇上才是最稳妥的。
几人吃好后便各自散去,临走前老十和十四还不忘再次提醒昭宁要记得自己的酸枣糕,但昭宁这会儿只能勉强扯出个敷衍的笑容。
她很是后悔,刚才就不该拦着静成,这会儿好办法没想出来,又失了自首的先机。
静成似乎是看出了昭宁的心思,浅浅一笑,“你刚也听说了,皇阿玛考较他们一整晚,我就是去也恐难面圣。”
她将昭宁送回慈仁宫门前,又道了句“不必挂心”后便转身走了。她没带宫女,只能一个人提着灯笼慢慢走在长街中。
那昏黄的光亮,在铺天盖地的夜色里显得那么微弱,像落了单的萤火虫,散发出的一星半点光亮,照得清脚下,却终是融在漫无边际的暗色里,照不清前路。
昭宁呆望着她消瘦单薄的背影,心头涌上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
立了好半晌才转身进去。
如果说前一晚的失眠归因于原身的气血两虚,而今夜失眠的这个锅,身体表示它不背。
今天一天的运动量估计是以往原身天的,因而身体格外疲累。
摊在床上就像是正午日头下化了的冰淇淋,整片黏在了地上,别说一个脚指头都抬不起来,就是全身上下都找不出一星半点与床板的分离。
饶是如此,她的脑袋还在不知疲累的转着。
就像坚信按照历史进程,十四绝不会在今日摔断腿一样,她坚信这位静成公主终会走到“海蚌公主四千岁”的那一天。
可现在,她突然有些怀疑了。
心底的那点疑虑在此刻猛地翻涌起来。
会不会就是因为自己的到来,才改变了历史?
在听到郭贵人设计坠马时,她虽惊呼这人疯了,可却隐隐担忧,这“疯”会不会有她的几分缘故。
如果她没有莫名穿越,落水事件会不会就以另一种方式解决,而郭贵人亦不会丧心病狂地妄想谋害皇子。
许多个“会不会”垒在昭宁心头,沉重地连带着五脏六腑都在下坠。
于是一整晚,辗转难眠。
第二天一早。因她她知道今日后宫定会掀起一阵血雨腥风,便挣扎着托起困乏的身体。
谁知等了一上午,却听来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消息。
原来今早静成怀着一种出奇平静,甚至近乎大义凛然的无畏心态去了养心殿,却没见到皇帝。
康熙公务繁忙,散朝时已过巳时,随后还要见大臣、批折子,静成每次请见都被梁九功温言笑语地挡了回来。
静成没能面圣,有两个人倒是可以。
御前一等侍卫和上书房总师傅。
两人奉命彻查坠马一案,不到半天就已清查首尾,特禀于上。
据查,是马场的宫人做事不当心,修补马鞍时竟遗落了一根银针,这才惹出大祸。
这个名叫“高大海”的宫人,先前拒不承认,在别的宫人首告其近日多次贪杯误事,又在房中搜出大量空酒坛后,他自知辩无可辩,终是磕头认罪。
宫中酗酒、玩忽职守,加上旁人告发的私下聚赌等罪,数罪并罚,当即杖毙。
而马场的管事也因管束不利,被罚去了慎刑司。
其他参与赌博的宫人都跟着挨了二十板子。
昭宁听静成讲完,觉得这事情的发展走向实在匪夷所思。
不说别的,这套说辞漏洞百出,真的会有人信?那马鞍子用的都是上等皮子,厚实的很,怎么会用那么细小的绣花针进行修补?
静成轻轻摇头,“皇阿玛已将此事做了处置,谁敢不信。”
或者说,谁敢说不信。
可
“这事实在太诡异了。”昭宁压低声音。
“那个宫人无缘无故认罪,还有那些首告的说辞,肯定是受人指使,这或许是郭贵人所为。可御前侍卫她总不能也收买了吧?作为关键证物的银针不在,他怎么敢草草结案?这背后肯定有人,会是谁呢?”
静成仍是摇头。
昭宁咬着手,想到就算可以收买御前侍卫,可是还有德妃和宜妃。
若按她昨晚的推测,这两人应当早就知道是静成拿走了银针。
静成再度摇头,“我想她们并不知道是我,不然胤禟胤禵也不会当着我的面说起这事。”
也许,是两位妃子没有告诉他们?
亦或者,是他们故意在她跟前试探?
昭宁心想,这种“我知道他知道了”、“他知道我知道他知道了”套娃似的猜测最是让人头疼,毕竟谁也不知道,对方到底在哪一层。
忽然,她脑中灵光乍现,“知道”的人没准还多一个——皇上。
静成终于不再摇头,“我也在想,皇阿玛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所以才不肯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