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转绿,耳边的嘈杂也归入片刻的寂静。
简秋宁最后咬了咬牙,毅然抬起右臂。虽然孤注一掷也未必能扭转既定的结局,但是既然这结局还没有成为定局,她就必定要为之赌上自己的全部实力。不断地默念着挂串动作的要领,鼓荡着的情绪奇异地平静下来,似乎心湖已经缩小到只能容下“上难度”这一个最简单的想法。
胡旭平看了她的神情,默默转过身去背对着自由操场地。简秋宁的这点心思,哪里瞒得过在体操馆里浮浮沉沉了几十年的他。恐怕现在的简秋宁还是坚信实力决定一切,狭路相逢,强者必然取胜的吧?胡旭平自嘲地笑笑,自己当年何尝不是如此,就算有过来人耳提面命,那些金玉良言听在未识险恶的少年耳里,只是扫兴的聒噪,恶心的世故罢了。左右这动作的技术算是已经成型的,不至于因强行上难度而弄得受伤,自己又何苦非要做这个恶人呢?
钢琴声起,澄澈的旋律勾勒着平和而晴朗的水面,宛若当日初进国家队大门时章龄那一句豪气干云的期许:“以你的天赋,奥运冠军也不在话下。”
高举腿720度开场。
可是如今看来,只是想要进入世锦赛的名单,就是多么的难啊。
第一串仍然是后直两周接前团回笼。一回生,二回熟,第二次在正式比赛中拿出这个动作,简秋宁稳稳地钉在了地板上,体操馆里掌声热烈。
掌声暂歇之后配乐旋律一变,促而密的拍子被钢琴家轻柔优美的演绎遮掩,是瀑布一般的恣意流泻,如伴着幽咽的泣诉,又如暂时蛰伏的砥砺。记得有一次训练中起了争执,章龄一脚踢倒了自由操场地边的镁粉盒子,丢下了一句“选这么晦气的曲子,活该你越练越差。”白灰撒了她一头一脸,呛得她又哭又笑——她也不知道自己当初一耳相中的乐曲怎么就如此巧合地描绘了自己的命运,短暂的风和日丽之后便是险象环生的巨石断崖,拼命挣扎却还是逃不过坠入谷底的宿命。
后直转体540度,间接连接阿拉伯团两周,再接鹿跳。
这就是简秋宁要拿出来的价值02的挂串难度动作,从观众们排山倒海的叫好来听就知道,这个赌,是赌赢了。
胡旭平迅速而机械地扭过头,正好对上昂首亮相时简秋宁眼里无比灿烂的笑容。“好样的!”他不禁出声,呐喊声融进国家队女孩子们撕扯着嗓子的尖叫里去。场上简秋宁意气风发的模样,让他恍惚间找回多年前当运动员时的感觉,那种无比渴望着上场,心无旁骛地追逐着更高更快更强的感觉。
交换腿转体180接交换腿结环,再次进入边角。“第三串,团身旋,高度非常充足!”童桐上扬的声线里是藏不住的兴奋。华国队的自由操大多是那几个动作翻来覆去,简秋宁的这几个两周大空翻大大满足了童桐的胃口。
立转1080,复归的主旋律被管弦伴奏的轰鸣烘托推举,如潜龙腾渊,河出伏流,百川到海,一泻汪洋。简秋宁踏着节拍,把力气送到指尖与足尖,或俯身低回,或扬臂舒手,颦笑间竟有了一份与背景音乐交融共振的恢弘大气。
只要尽力奔腾,便可移山填海。
简秋宁眼角微酸,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把身体抛到最高的位置。这一刻,她完完全全地忘了,在训练中胡旭平无数次强调过,“结束串要注意控制”。后屈两周,动力有些过猛,简秋宁向后跳了一步刹住势头,左脚不慎踩到了场地边角之外。“瑕不掩瑜。”童桐带着笑意如是评价。显然简秋宁自己也觉着这01的小失误不足以冲淡冲击难度成功的喜悦,她淡定收回脚,摆出结束造型。
“还是可惜了。”胡旭平叹道,没有跟着身边惊呼着要和简秋宁抱一个的女孩子们一起冲上前去。
简秋宁这套自由操的完成分打到了8267,难度也达到了惊人的63,即使扣除01的出界罚分之后也是14467的高分。杜明暖兴奋得口不择言,向简秋宁挑挑眉道:“没说的,稳了。”
“别胡说八道。”简秋宁和李奈异口同声,不过简秋宁是羞涩的低声回应,李奈却是疾言厉色,吓得杜明暖一缩脖子,讪讪地住了嘴。“你懂什么啊,这些裁判可都是没有下限的。”李奈一把将杜明暖拉到另一边,对着她的耳朵就灌了这么一句。
“哦……哦。”杜明暖低下头,这么一说,她也想起了自己没到14分的跳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