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拿起一支秃得没剩几根毛的笔,沾了点童玉不知道哪里弄的点污水,在地上画了一个圆润的咒符。
童玉使着灵力在薄得只剩一层的纸片子上依葫芦画瓢。
不得不说,童玉在这上面还是有点子天赋在身上,只是还远远不够,咒符并没那么容易。
“这里错了。”
“这个多了一笔。”
“这边歪了。”
苏挽尘难得耐心地看着他画,要是在百山谷,他早就甩手走人了。
童玉平时毛手毛脚,做什么都是个半吊子,今日却格外细致地一遍遍画着。
苏挽尘觉得原因有二,一是现在大敌当前;二是他这个师父,平日里大概也没这么和蔼可亲地指导过。
他默默反思了一下。
这实在是因为他现在说句话都费劲,没力气骂人。
这咒符比苏挽尘想象地还要难学,童玉已经画了老半天,却还是歪七扭八。
他暗自叹了口气,连心里骂人的欲望都没有了。
苏挽尘头昏脑涨地走到屋外,这庙其实还挺大,几间屋子中间还围着间小院。
院里是荒凉的一片,细看却又有枝叶吐芽,新花初绽,好像仍韵含着无限生机。
一阵凉风刮过去,寒意从他的脚底一直弥漫到心间。
抬头时,苏挽尘忽地脑袋晕了一下,双腿一软,脑袋将要往树上磕。
一双手轻轻在苏挽尘腋间托住了他,他没头没脑地撞进一个人怀里。
一股淡淡地清香飘过,苏挽尘鼻子不知撞到了什么,蓦地一酸,莫名想起了姊姊。
“没事吧。”江夜怜把他扶起来,轻声叮嘱,“小心点。”
苏挽尘毫无半点感激,他只想逃。
“多谢。”
“你毒还没排干净,不能到处乱跑。”江夜怜道。
苏挽尘简直莫名其妙,烟云十六州这闲事也管的太宽了吧。
却还是答应道:“多谢关心。”
苏挽转头要走,谁知近日真是流年不利,这庙内下了几天的雨,石阶上生着青苔,他脚底一滑,心底暗叫不好。
他最近脑子浑浑噩噩,顺手去抓旁边的东西,混乱中也不知道扯了个啥,只觉身子被人抱住,这才稳住了重心。
苏挽尘被江夜怜双手圈着,望着他波光粼粼的双眼,别扭得只想打洞遁逃。
对方倒像是不怎么在意,反倒是似乎并不想放开他。
“你的毒,要排。”
江夜怜说着,也不顾苏挽尘愿不愿意,顺势便捉住了他的手。
双掌相接的地方,苏挽尘并不暖和的手,居然碰到了一双更加寒冷的双手,像是常年覆盖着冰雪,再不会温暖。
苏挽尘双手被他扣在掌心,不由地头皮发麻。
一股温润的灵力缓缓流入体内,僵住许久的经脉间,灵力好像活了过来,慢慢流转起来。
这样一连持续了数日,苏挽尘体内的毒才总算是排尽了。
而百山谷的人始终被江夜怜拦着不能得手,被迫打道回府。
是日夜中,寂静得连蝉鸣都无。
苏挽尘望了望边上熟睡的童玉,翻身起来,轻手轻脚走到院中
连日来头脑混乱,都还未及看清这里。
仰头望天,只能看见四四方方的一小片,当中月亮高悬,月华如水,却奈何被这小院限制了,看不见更广阔的天地。
他足尖一点,越上梁去,屋顶视野果然开阔了不少。
他想起来,自己儿时便时常喜欢这么干,后来实在是被师娘罚怕了,只好半夜里偷偷爬上来。
他莫名想起了他们所在的那个门派——烟云十六州。
在他印象中,那里四季繁花盛开,漫山遍野雪般的梨花,被赋予灵力,怎么也开不败。
那里,现在又怎样了呢?
苏挽尘悠闲地半倚在屋檐上,忽眼前人影一晃,那人逆着月光面向苏挽尘。
“好巧,你也在这儿呢。”
“你怎么来了?”苏挽尘隐隐有些恍惚,随即又归于平静。
江夜怜含笑在他旁边坐下,手中提着两坛桂花酿,这是苏挽尘以前在烟云十六州时最爱喝的。
“饮酒赏月,不是最惬意的事吗?”江夜怜说着把一壶桂花酿递给他。
“多谢。”
苏挽尘接过酒,醇香的甜酒入喉,他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圆圆的月,醇香的酒,寂寂的夜,同是在屋顶上,和同一个人……
他微合的眼下,睫毛不禁颤了颤,微风将过往缓缓送入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