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条线索串在一起,江夜怜眼皮上的神经蓦地一跳,掌心里沁出冷汗,头皮一阵酥麻,
有人想开罗生门,需要大量灵力,于是四处抢夺灵心。
难道都是芳芷瑶遇到的那个蒙面男子?还是他的同伙?
能够生剥出灵心的术法,是桃花谷的人吗?
也不对,无损取灵心,这虽是桃花谷的秘术,但多年前就被销毁并不再传与弟子了,现是也算是失传了。
最后一个能做到的人早就死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江夜怜没法继续想下去了。但他知道,这人如果是成功了,罗生门会开,修真界会大动荡;倘或是没成功,也会有很多无辜修士遭到灵力洗劫。
这个幕后操手很聪明,专挑软柿子捏。不管有多少门派、世家遭劫,只要大门派不管,都是白搭。
这种事情查起来麻烦,对手又是高阶修士,很难对付。最重要的一点是,查出来还没什么功劳。
一个修士的功劳部上,会有斩杀多少厉鬼,也会有打败多少魔头,但绝不会有阻止了什么罗生门开启一项。
在还没出事之前,查办了这类事情,办了也白搭,没人会在乎。
没哪个门派爱淌这浑水,都指望着别的门派来处理。大门派懒得管,小门派管不了。于是,你指望我,我指望你,出不出事什么的,那都听天由命。
“您打算去查办这事吗?”邶水长老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道。
“还没有这个打算。”江夜怜脑中思索着,这个神秘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邶水长老点了点头道:“我想也是,揽这种事,简直白费力气。”
邶水长老出去之后,江夜怜想起来一个人,他提起笔,饱蘸上浓墨,又轻轻在砚上刮上两下,提笔在熟宣上落下蝇头小字。末了,书上“莫掌柜”三字。
这件事劳烦他查是最好不过,他若派了烟云十六州的人去,肯定又有长老反对,费时又无功,夹里夹缠闹不清楚。
他也嫌麻烦,但不能谁都坐以待毙,万一这人成功了呢?
这些年,他恨不得把一切都钻进在手心里。
能了解的他一定要知道,他害怕旧事再重演。
如果当年他能早点知道苏挽尘破戒的消息,他就可以把他藏起,可以把传言堵住。
可是太迟了,等他知道的时候,传言像野草一般疯长,迅速蔓延到整个修真界。
“苏挽尘修邪了!”
“看,说什么来着,果然步了苏士渡的后尘。”
“烟云十六州可真是倒了血霉,百年的清名都给他毁了。”
“呵,这可不是什么名声的问题吧,犯了这种大戒,散派不都是有可能的。”
可那时他偏不信,“怎么可能?他绝不可能堕入邪道,不可能的!”
苏挽尘父母早亡,唯一的姊姊也在各大门派的追杀中,疲惫而死。他作为和苏挽尘最亲近的人,他怎么会不懂?他修真天赋禀然,性格活泼开朗,他怎么会走上邪道呢?这不可能。
不过,谁会在意他的话呢,周围的人只是投来同情,而更多的是幸灾乐祸的目光。
这样的消息简直给烟云十六州照上的一层阴翳。他刚回到烟云十六州,就感受到往日祥和的气氛都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苏挽尘叛逃了!”
“这小兔崽子,敢作不敢当,居然临阵脱逃了!”
“正道不走走邪道,苏家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啊,完了完了,那怎么办?”
“废话!抓回来啊!难不成放任他胡作非为?”
“不可能,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叛逃。”江夜怜手脚冰冷,他只能无力地一遍遍重复着,好像是在自我安慰。
他几乎是狂奔着跑到苏挽尘的卧房,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唯木案上的一盏凉茶,昭示着这里曾经有人待过。
“你在找他吗?”
冷不妨的一声把江夜怜吓了一跳,他转过身,“父亲?”
江御川一袭蓝衫,腰间的碧色玉佩昭示着他宗主的身份。
江夜怜想问苏挽尘的事,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
他试图想从父亲的神色间看出些什么,然而并不能。江御川眉目间神色清冷,永远是波澜不惊的样子,好像天生就不带有什么喜怒哀乐。
他想知道的事,却又害怕知道。他想掩藏住眼底的慌张,但江御川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你有事想问我吧?”
“嗯……”江夜怜目光闪烁了一下,那股纠结着的恐惧几乎要逼得他窒息,“挽尘……他的那些传言是真的吗?”
一瞬间,气氛仿佛沉默到凝固,江夜怜感觉自己心都要蹦出来了,紧张到简直是煎熬。
江御川思索了一下道:“算是吧。”
“算是?是还是不是啊……”
算是当然是,可他死死抓着那一点不可能的希望不肯放。
“是。”
像是一锤定音了。
江御川眼底流过些灰败的神色,一如既往平淡的语气,却如一记重锤敲得江夜怜摇摇欲坠。
他感觉自己脸上发烫,无边水汽一下蔓延到眼眶里,但他还是忍住了。
他甚至忘了问一句他去哪了。
当然也不用问,他要是没离开烟云十六州这会儿绝对全员围着得月台转了。
他匆匆答应了一句,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他咬着牙克制浑身寒意,抵抗身体的颤抖意,不让自己发出声来。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何要坠邪道?何要堕入魔?
他曾经也以为他死了,坠下千丈深渊,让人怎么能活?
可是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日日夜夜的辗转反侧中,他始终能在梦中见到他。
梦里一切都好像无比真实,开可是梦一醒,现实又告诉他,这不是真的。
于是,十年,就在这样他活着与死了的纠结中渡过。
寒夜雨潇潇,唯剩案上孤灯一豆。
江夜怜浑身脱力地趴在木案上,双目近乎失焦地盯着那一点微弱的火光,好像是紧紧抓着那一点希望和光明不肯放。
“师弟,阿尘……回来吧……”
他从前未曾察觉到,这股爱念,已这般深入骨髓。又在夜深人静时,被无限放大。
他看似众星捧月,但其实能有几人是真正关心他的?像此时,最孤独,最落寞的时候,就像这一豆孤灯一样,只剩一抹寂寞的残影。
里里外外,内忧外患,忙地他焦头烂额,总有长老欺负这个新即位的小宗主年幼,总有来使居高临下、仗势欺人。
闭上眼,仿佛就能看到小师弟温暖的笑容,仿佛都能听到那一声甜甜的“师哥”。睁开眼,却只剩他形只影单。
是他亲手断送了那个人的一切,亲手,把他推下了深渊……
温暖的微笑碎成一地破落的残片,折射出得月台顶苏挽尘痛心而又迷茫的目光。
“你……就那么恨我吗?”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样的神色,只能感觉到内心寸寸洇出血来。
他恨吗?苏挽尘一人堕邪道,连累得整个烟云十六州内外混乱不堪。
可是他始终恨不起苏挽尘,心间好像始终堵着一道爱的坎。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深爱上这个小师弟。
就像他父亲那样,江夜怜也从是个情绪从不外露的人,这一点点的爱念被他掩藏起来,偷偷地留在心底。
他想说我不恨你,真的不恨你。
可他不能对一个堕入邪道的人说爱,内心一万遍的我爱你,到最后,还是变成了嘴中吐出了利刃,一句“恨你”划破了多年来所有的情谊。
最后的一句话,竟说得那么恶毒。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的是,这个让他思念入骨的人,竟能再一次让他见到。
他竟不是感到欣喜若狂,而是只觉喉头苦水倒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