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钱(2 / 2)

他做了一个梦。

公园临湖的草地上,摆着一个用紫藤花缠绕而成的拱门,雪白的轻纱在空中翻飞,四周皆是笑闹声和掌声。

他站在拱门下,面前是一个面容模糊的oga,穿着白色西装,头发稍有些长,遮住了脖颈。

他手中握着一束婚礼礼花,规规矩矩举在胸前,礼花上垂下的两条丝带在风中翻飞,仇慕看得愣神,直到被oga扯了扯衣袖。

他拿出一枚戒指,戴在那oga的无名指上。他的手又瘦又小,指甲剪得很短,手背上依稀可见青紫色的血管,握着它的时候感觉像握着一团云那么柔软。

仇慕把他拉到怀中,亲了亲他的指尖,又低下头和他接吻。

oga的脸还是模糊的,但仇慕看清了他的睫毛,即便紧闭着双眼,也还是紧张地忽闪个不停,头顶紫藤花拱门洒下的阴影,沉落在他下眼睑处,衬得他优雅而羸弱。

梦境到这里戛然而止。仇慕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时间,才五点多种,窗外隐隐泛着霞光。

他摸着手上的婚戒,眉头紧皱,试着转了转戒圈,很紧,勒得手指都泛红,应该从不曾拿下来过。

上午陈哲一个人去拿了仇慕的检查报告,再来酒店接他们二人。

阮久久宿醉,坐上车后一直哼哼唧唧说头疼,又说恶心想吐。仇慕拍了拍自己的腿,示意他躺下来,阮久久嘴巴一翘头一撇,说:“哼,我才不要。”

他好像全然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情,并且仇慕也觉察出来,阮久久在清醒的时候,总是对他怀有一种莫名的敌意和防备。

回到鹤镇时将将过了中午,陈哲把两人放在路边,说:“我去还车,你的报告我也看过了,没啥问题,不用再住院了,隔一个礼拜再来复查。你自己这边租个房子或者住旅店都行,我走了。”

仇慕点点头,看着车子开远。阮久久压了压遮阳帽的帽檐,用手扇着风,问:“你哪有钱租房子。”

仇慕拿出银行卡,“他把手表卖了,这里有3万。”

“什么?!3万?”阮久久喊出了声,“那手表根本要八九十万才买得到,他就给你3万?这不是抢钱吗!”

阮久久朝车子开远的方向“呸”了一声,情绪激动,脸色涨得红红的。

仇慕盯着他桃花似的肥软脸颊出神,漫不经心,“你怎么知道要八九十万?”

阮久久一愣,舔着嘴唇,心虚地说:“一、一看就知道了啊,那个手表上还有钻石呢,能便宜吗!没见过这种人,什么破医生,我就说他要坑你的钱……”

他嘟嘟囔囔发牢骚,仇慕也不打断,等他说完,带着他去小卖部买了一只冰淇淋,又和他在公交站台等车,去镇上唯一的一家大商场买手机。

手机店的店员是个能说会道的大妈,热情地拿了好几只手机给他们试用,仇慕一摆手,说:“拿个最贵的。”

于是阮久久得到了一款和原来一模一样的手机,仇慕则只买了一个只能打电话发短信的老年机。

回去的路上,阮久久紧紧握着手机,问:“你、你不会还要我把手机钱给你吧?”

“不会。”

“哼,本来就该这样,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阮久久偷偷瞥了他一眼,又说:“那……租房子的事情……”

仇慕和他相处这么多天,哪能不知道他其实身无分文。他拿出银行卡递给阮久久,说:“你做决定。”

阮久久握住银行卡,笑得眉眼弯弯。

他们在离医院不远的地方看了几处出租房,最后挑了一间临海的小屋,里面东西一应俱全,可以直接住。阮久久付了三个月的房费,拿到钥匙时天色已经黑了。

仇慕站在门口,要跟着阮久久一起进去,阮久久抬手挡着,趾高气扬地说:“干什么?我不和你住一起,你去住旅店。”

仇慕往前倾身,小山似的高大身躯,将阮久久围堵在大门与墙壁的角落之间,一股冷冽的雪香扑面,将阮久久笼罩。阮久久僵直的手臂一下子软下来,轻轻放在他胸前,外强中干地喊:“你、你干嘛!”

仇慕不说话,垂眼看了看他小小的绵软手掌,恍惚间想起那个梦,就在他愣神的这一瞬间,阮久久侧身推开门,兔子似的跑了进去。

不一会儿从门缝中塞出来几张百元大钞,隔着门板,阮久久的声音传出来。

“你去住旅店!”他听起来很生气,又好像有些不忍,仿佛还伴着哭腔,继续道:“这都是你欠我的,是你自找的!不能怪我狠心!”

然后里面没了动静,灯也熄灭了。

仇慕把钱塞进口袋,站在门口没有走,听着岸边传来的阵阵海浪声,忽然很想抽烟。他捻了捻指尖,皱着眉想,不知道自己原来有没有这个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