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的曲折离奇,倒是比话本子还要精彩。只是,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从不见有今朝宫人提起呢?”
先帝朝刚刚过去不过十年,禁中老人好些还是那时候的旧人,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从不见有人透露过。
李嬷嬷就等着这句话她。
她面有骄矜,瞧着并不过分,倒像是老而弥坚的一种自重,为年轻时的自己而感动着。
“那是因为老娘娘年岁也大了,她照看不了十三公主几天,担心把这件事情说出去,反而使十三公主的境遇更加悲惨。莲嫔因为跳舞已经成了莲妃娘娘,也是宫里数得上的红人,一个妃子做母亲,一个宫女做母亲,哪个更体面呢?老娘娘怜惜十三公主,不忍把这件事传遍宫闱,便偷偷告诉了先帝,让先帝自己裁决。先帝正宠着莲妃呢,哪肯因为这种不轻不重的事情开罪莲妃,又看细姑年华已逝、容颜不再,遂也没有多说,便给了细姑一点金银细软,打发她回乡养老了……”
十来年前的旧事,仿佛还浮在眼前。
老娘娘的唏嘘叹气,先帝的绝情冷淡,细姑的痛哭流涕……她一闭眼就能想的出来。
细姑和十三公主,从此就是生离死别,到死也没有等到那一声“娘”。
不知不觉,李嬷嬷的眼眶里湿润起来。
她连忙擦了擦眼眶,怀有歉意道:“老奴想起故人,有些失态了,请娘娘恕罪。”
方景颐递过一条织金帕子,安抚道:
“嬷嬷真人真性情,本宫瞧着也感动,哪来的怪罪之理,那不成无情无义之人了。”
这个老嬷嬷的故事渐入佳境,终于透露出了一分线索。
这个只有先帝和太后知道的秘密,她也知道,那么,她在前朝扮演了什么角色?
前朝如此显赫的宫女,如今都是宫外抢着要的教养嬷嬷,在宫里也是皇上供起来养着的体面人,李嬷嬷为何成了一个老苦力?
若李嬷嬷说的都是真的,这些可都是一个又一个绕不开的大疑团。
若她说的都是假的,那今日不就成了消遣自己了……
方景颐的声音再度响起,一点情绪都没有,平稳的像是一条墨线:
“敢问李嬷嬷,当年可是在太后身边伺候着呢,不然如何晓得这些机密?”
李嬷嬷擦干了泪水,又理了理花白的头发。
她抬起头来,正好对上方景颐探究的视线,那漆黑的瞳孔,宛如盈盈秋水里汪着的两颗黑色珠子,没有一点余波。
再和善的娘娘,也是这宫里二品的主子呐,手里握着生杀予夺大权,片刻间就能拿了她辛辛苦苦活着的一条命去。
李婆子身子颤了一下。
她握着手里的帕子,手脚和声音都没有几分力气,这一瞬间,就是一个普通的耄耋老人:
“老奴年轻的时候曾经在老太后宫里伺候过,算起来也有十来年了。老太后殁了,老奴又到了皇后娘娘宫里伺候,后来新皇登基,皇后娘娘就成了新的太后……老奴一直伺候到太后去世,那是承平五年的事了……”
李嬷嬷不知不觉又湿了眼眶,她颤巍巍的抬起头颅,道:“老奴当年,名唤白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