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妃罪行的“饕餮盛宴”,果然也是冷菜热菜齐全,一点都不比淑妃少。
薛衣媚深陷冷宫,如今林贵人领着婉妃命令而去,恐怕她已经命不久矣了。
从断头台上,刽子手的铡刀下救出一个人头来,生死不过一瞬,但对于个人而言却是天翻地覆的大变化。
…………
薛衣媚被驱赶着去玉液池浣衣的那天早晨,她已经预感到了一些不祥,于是死死抱住廊柱不肯跟随来人前去。
这唤她的嬷嬷膀大腰圆,满脸横肉,分明不是内皇城里的嬷嬷。
这哪里什么嬷嬷,这是来要她命的刽子手。
她没了利用价值,手里又握着那么些把柄,婉妃就要她死。
她偏不去死,她要等那人来救她。
僵持了一上午,薛衣媚被推搡的鬓发散落,衣衫撕裂,终于等到了内皇城的传旨。
三皇子最近喜欢听人唱童谣,旖霞阁的宫人们搜肠刮肚也不会几首童谣,他急得哇哇大哭,只有听到昭仪唱童谣哄他才安静下来。
皇上心疼昭仪娘娘,便准备找李婕妤去给三皇子唱曲安神,但李婕妤嗓子已毁,让她去唱歌那就更是吓得三皇子睡不着觉了。皇上嫌弃的屏退了李婕妤,忽而想到了早已打入冷宫的薛衣媚,便吩咐雍和宫的小太监赶快去把薛宝林接过来唱曲子。
薛衣媚听到小太监的传旨,恍然大悟,原来是嘉昭仪出手了。
那人正是嘉昭仪派来的。
嘉昭仪入宫那么久,安安静静的一个人,不出彩也不明艳,没想到就是这么个只存在于脑海印象里的人,不声不响的坐稳了后宫宠妃的位子。
这份能忍的心性,让她吃惊又佩服。
她一身的狼狈,面上全是脏兮兮的尘土,先在旖霞阁倒座房里洗漱过,才跟着指路的宫女出来。
但不得进内室,只能隔着黄花梨槅扇给三皇子唱曲儿。
一连来往了三四天,皇帝有时也过来,听见她唱曲子,心中颇有怀念,便把她迁出了冷宫,搬到附近的玉梨轩住。又把她的位份升到了从六品美人,以示赦免罪过之意。
薛美人堂而皇之的走出了长秋宫,让六宫里好一阵惊讶。
尤其是瑰延宫的婉妃,她闻言气得胸中郁结,三天都没吃下饭去。
这么大个活人落到嘉昭仪手里,藏着无数的秘密和诡事,她的底相当于被人全掀了,她如何与杜蘅芜联手跟嘉昭仪斗法!
气煞人也。
婉妃眼眸流转,冷如霜雪,转瞬间又生起八万六千个害人的心思来。
………………
薛衣媚成了旖霞阁的常客,方景颐却有意晾着她不见。
直到薛衣媚再三向知夏等人垂问,言语间颇有殷勤之意,方景颐才迟迟的召见了她,亦不过是寻常的问候和安慰,倒叫薛衣媚摸不着头脑。
这云淡风轻的架势,看来嘉昭仪对她的投诚还不够重视。
万一她丢弃了自己,那自己又要陷入婉妃的魔爪中去了。
薛衣媚诚惶诚恐,每日来往间更加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渐渐收敛了锋芒和锐气,像是被剪去指甲的猛兽,匍匐着受人命令。
日复一日的吊着心神,薛衣媚终于被驯服了,方景颐才敢用她做事。
但明面上,她对待薛衣媚仍然冷冷淡淡,后宫众人看了倒也不明所以起来。
嘉昭仪对薛美人,到底是有意相救还是无意伸手,分不清。
实际上,虽收服了薛美人,方景颐却并不多么愿意看到她。
一看到她言笑晏晏的模样,方景颐就不免想起无辜惨死的金常在。
心里不由的有些空落落的难受。
承平七年的这个时候,金常在时常来找她,或是刺绣,或是读书,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两人一盏清茶,一盘点心,这悠悠岁月就过去了。
当时位卑言轻,眼睁睁看着金常在被人害死,如今转头去看,难免自责之心。
倘若自己能察觉到薛美人的异常,倘若自己早一点洞察婉妃等人的谋算……
假设来假设去,有万千条活路可选,但金常在走上的却只能是一条死路。
婉妃、淑妃两个刽子手的大刀一起一落,花一般的金常在香消玉殒就是定局。
这后宫里,就连皇后对上婉妃和淑妃都只能折戟沉沙,还有谁可与之争锋。
她那些假设和倘若,不过是螳臂当车的可笑荒唐行径罢了。
正想着想着,知夏端了一盘子的菠萝蜜进来,甜滋滋的,满室清香。
“娘娘,中元节快到了,甜食房抢先给咱们送来了好些菠萝蜜呢!”
冒绿正要点一支桂花香熏熏屋子,闻见这香味,遂把线香又收进了盒子里,笑盈盈道:“娘娘在家爱吃果子,菠萝蜜自然也不放过,来了宫里三年,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菠萝蜜呢。”
方景颐点点头,惆怅道:“中元快到了,年年岁岁,凭吊亡人,到底还能留下一丝慰藉。”
她信手捡了一个菠萝蜜,拿在手里把玩。
蜜色的果肉下是一颗坚硬而大的果核,她咬了几口,把果核扔到青瓷盘子里。
“留一盘子,其余你们几个分了吧。”
再甜的果子也添不透心里的伤痕。
方景颐用帕子擦了擦嘴角,依旧有些怅怅:“过几日西苑要做法事,放河灯,还有一番热闹。宫里虽说不准私设灵堂,不准私自凭吊先人,但借着西苑放灯,总有人暗地里悼念一番,这无人计较的。”
冒绿把线香盒子塞进抽屉,碎步行来,“娘娘也准备去看看热闹么?”
“本宫就不去了,人多眼杂,总有事端,留在这里看着麟儿也好。左右在这旖霞阁住不了几天了,本宫再留恋一阵子。”
方景颐起身四顾,日光照进内室,淡淡的灰尘漂浮在半空里,旖霞阁的一切都静谧安好。
这是她住了将近三年的地方。
旖霞阁见证了她从七品才人到二品昭仪,还有了自己的孩儿,它像一个无声的长辈,在为自己遮风挡雨。
在她生孩子前,皇帝就觉得这里太小,离雍和宫又太远,总想着给她迁宫。东西十二宫人流复杂,她执意生完孩子再迁宫,如今皇上已经着人修缮好了一座宫殿,她就要奉旨搬迁了。
心里有些舍不得。
一草一木,都生出了几分感情。
在熟悉的地方,人总是活得自在,如鱼得水,一去了陌生的天地,不知将有几多风雨涌面而来,心里空荡荡的也是常理。
知夏打水过来净手,闻言道:“娘娘,西苑放河灯可好看了,您不去未免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