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着蒨充仪位份高,妙贵嫔断断不敢把鞭子甩到她跟前去。
方景颐旁观片刻,坦然受了杜蘅芜的礼,她感念姚念谙的出头,安慰道:“马儿不过是牲畜,哪懂得人情来往,左右不过用它这一会儿,妙贵嫔收收气性。”
一时之用,永远没有天长地久的可能。
林美人就像一根蜡烛,一旦被火柴点燃了,纵使粗如婴儿手臂,蜡油被一点一点烧尽了,也就没了照明的用处。
纵火点烛之人杜蘅芜才值得她用心思对待。
杜蘅芜眼底一片冰凉,她昂着头颅,道:“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宝马,也定是遍体鳞伤了,哪有这养在万岁山马厩里的马儿自在,活得悠长,看到的也多,年年岁岁都有贵人来用它,脾性大一点也是正常。”
说林美人是马儿,这哑语她听懂了,但林美人那个蠢货一点都没有听懂,只顾躲在自己身后唯唯诺诺,将那天生的眉眼英气给消磨了,活该在宫里蹉跎了那么多年。
杜蘅芜心里厌恶她,但又不得不哄着她,林美人是她手中最好用的棋子。
“马儿就是马儿,不管养在万岁山还是养在内皇城,都是人手中的劳力,说得用就是功臣,说不得用就是牲畜,脾性大了对它和它的主人总没有好处。”姚念谙反唇相讥,她口气激烈,手中安抚马儿的动作却轻柔,生怕惊扰了它一般。
马儿是好马,人却不是什么好人。
杜蘅芜憋着火气,正要开口,瞧见彩棚里多了一抹明黄色的身影,皇上悄无声息的来了。
她正了正神色,又弯唇而笑,笑得眉眼都开了,“林美人,你不是叫嚷着要去骑马么,怎得这会子见了马儿又不去了,可是想的都痴了。”
林美人提着裙角,脚步挪动向前,“娘娘,嫔妾……嫔妾……看看……”
她哪里会骑马,都是蒨充仪非要早起带着她过来的,本来是想着先去熟练一番,起码能坐上马背有个样子,但蒨充仪遇到了嘉昭仪,非要停在这里说话,没得耽误了她练马。
寻常人练十天半个月也骑不好马儿,她连马毛都没摸过,这让她怎么骑马?
她嗫嚅了几声,也瞧见了那明黄色的身影,知道这是表现的好机会,但心头打怵,左右为难着。
她不想去,又害怕违逆了蒨充仪的意思。
左思右想之间,她听得马蹄得得的声音,原来姚念谙不想在虚与委蛇,已经提裙上马,自在遨游去了。
姚念谙的身姿挺拔如竹,衣衫猎猎,宝蓝色箭袖上的西番莲迎风而开,她浑然不知,只把着缰绳自在驰骋。
“驾,驾……”她提起缰绳,伏在马背上,从跑马场的另一端调头返回。
风急急而吹,她快意潇洒的身影全都落入陈元昭眼中。
他在彩棚中的台阶上站定,迎着日头往西看,姚念谙骑马驰骋的宝蓝色身影镀上了一层金光,好似穿破云层而来。
他出神的看着,久远的记忆遥遥送到眼前来。
年少青春的萧宝莹,也爱穿着明艳的衣裳,上面绣着碗口大的西番莲、牡丹、宝相花、海棠花,什么鲜艳绣什么,她在马上遥遥向他招手,两个人并肩骑马驰骋在京城内外的跑马场里,听耳畔风声呼啸,看眼前云卷云舒。
年华如水,而今都潺潺流去了。
林美人不过是一个披着萧宝莹脸皮的木雕泥塑,姚念谙从骨子里像极了萧宝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