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并不知道里面有婉妃的掺和,只一昧针对段修容,冷笑了一声,又道:“段修容一片爱子之心,倒显得本宫这个母妃成了罪大恶极之人。你说那老嬷嬷在长乐宫最是谨慎心细,她在花房干活,寒冬腊月里也能养出国色天香的牡丹花来,缘何到了延庆宫就成了偷奸耍滑之辈呢?”
今天这个六宫大请安,更像是淑妃主持的批斗会,她一个一个的挑毛病,一个一个的找麻烦,连最老实和善的段修容她也能挑出错来。
方景颐捏着帕子静静坐在绣墩上,接过姚念谙送过来的眼风,心里一片忐忑。
哥哥带头弹劾淑妃的父亲靖边侯,引起了朝野议论,一帮清流士子纷纷省过神来弹劾靖边侯拥兵自重。
如此深仇大恨,不知淑妃会怎么回报到自己身上呢?
每次来长乐宫,都是在龙潭虎穴里闯荡。
方景颐不言语也不叹气,端坐成了一个泥塑木雕。
段修容面露惊慌,她原先捏着衣角的手在半空里四处游走,找不到落脚点,身子已经从圈椅上站起来,惶惶然道:“淑妃娘娘说得哪里话,您一片钟爱之意,大皇子他心里有数。至于这老嬷嬷,想来是没有娘娘亲自的提点,她就生了懈怠之心,若是嫔妾有娘娘一半的治下之能,她又是另一番勤勉模样了。”
她低垂着头颅,高环的云髻也垂落下来,像一块任人拾取研碎的墨块。
这话说的极为周到,先是肯定了淑妃的一片好心,后是解释了老嬷嬷的前后不一,用自己的治下无方反衬淑妃的治下有方,把这个橘生淮南的问题巧妙转换成了个人能力。
姿态恭敬,话也恭敬。
但说到这个份上,话语里已经不可避免带上了谄媚讨好之意。
段修容舍了脸面,不过要求一份安稳。
大殿里的众人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不少人轻声喟叹,又怕被淑妃察觉,一时捂着嘴咳嗽的、端着茶盏遮脸的、用帕子擦汗的、转头轻抚发髻的,各种动作都有,殿内动静多了起来。
天一热,动静一嘈杂,难免人心浮躁。
淑妃抚摸着冰凉的比目鱼玉佩,抬了抬手,“罢了罢了,本宫不去做那慈和敦厚长辈了,没得惹一身腥味儿,段修容你且坐下,挡了清风入户,本宫都觉得燥热了。”
几片大开的黄花梨槅扇正在段修容一行人身后,段修容回头一看果然如此,她擦拭着额角的汗渍,身子一侧擦了圈椅坐下。
这些人,一贯这样,做小伏低起来就能瓦解了她的斗志。
什么时候能来个说话行事都大开大合的女人,让她好好的调教调教,下面坐着的这些人,都已经是奴仆般的恭顺,多没劲儿!
淑妃百无聊赖的放下了手中的团扇,正想喝一口清茶润润嗓子,却听见大殿外传来了熙攘推搡之声。
琉璃珠帘子被风浪和高喊声推得一阵起伏,五颜六色的小珠子没眼色的挡住了淑妃窥探的目光。
她想要的那种大开大合的热闹,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