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景颐已经心神俱疲,她倚在辛红萼的身旁行了一个礼,牵动的后背肌肤又生疼起来:“就依娘娘所言罢,只是嫔妾疼痛难耐,今日伺候不了娘娘了,肯定您准许嫔妾回宫就医。”
她满脸都是汗珠,又衣衫湿透,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这一番狼狈景象让淑妃展露了欢颜,她刻薄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响起:“你们瞧瞧,现在的妃嫔就是这样惫懒无礼,本宫轻易不传唤方嫔,今日不过使唤你烧一壶水,你办砸了差事不说还想着开溜……”
梳着双丫髻的小宫女奉上了点好的一盏茶汤。
淑妃看也没看,兀自将那茶盏摔去地上,气咻咻道:“本宫可容不得这样油滑偷懒之人,没得坏了本宫掌宫的名声。”
茶盏落在厚厚的波斯地毯上,没有一点破碎的声响,只洇开了一大团水渍,像是方景颐后背湿透的衣服。
方景颐脚跟一麻,身子就软软的溜下来,辛红萼使劲拽着她的身躯,暗暗用另一手托住了她的腰,附耳轻声道:“你千万撑着,骂过了也就没事了。”
这话说的突然,又声线极低,叫方景颐一时错愕。
她此刻疼得泪汗叠出,一双眼朦朦胧胧的,只能瞧见大红大紫的帷幕在眼前晃悠。
那是宝座上一袭石榴红锦衣的淑妃和长乐宫紫红色的帷帐。
方景颐轻飘飘的点了点头。
她这才反应过来,说话的竟然是辛红萼。
这时石斛从殿外碎步行来,行了一个礼,快声道:“娘娘,平仲公公来了,说是皇上本约了方嫔一起品茶,今下午去了旖霞阁却没见人,正生着闷气呢,叫平仲公公把方嫔压回去受罚。”
她没有一点起伏的声音却让方景颐如听天籁。
不管回去要受什么样的罚,都不如长乐宫阴森可怖,她受的住晞景的惩罚。
淑妃细长乌黑的眉毛一锁,口中喃喃道:“皇上……方嫔这个小蹄子还留了一手……真是好运道。”
方嫔今下午恰好邀约了皇上,方嫔真有这么神机妙算么?
她断断不肯相信。
皇上这是变着法子的维护方嫔呢,但好歹还披着一层伪装惩罚的外衣,不曾下了长乐宫的面子。
说起好运道,宫里还有人的运道能好过她么?
时值暮春,算算脚程,她的父亲靖边侯也要回来了。
良久,她好似忽然想通了什么,春风拂面般的笑了:“这方嫔本事倒是不小,招惹了本宫又招惹了皇上,罢了,本宫罚也罚过了,回去叫皇上出一口气吧!”
方景颐倚在冒绿身上,一走出长乐宫的朱漆宫门就双腿一软,险些擦到了地上。
门外的平仲连忙唤过几个小太监,用一座肩舆将方景颐抬了回去。
进了旖霞阁的门,并没有看见皇帝明黄色的身影,先迎过来的是胖乎乎的傅太医和知夏一伙宫人。
方景颐强撑着精神,什么也没问,由得傅太医和宫人们帮她处置了伤口,又换上了簇新的一袭罗衣,这才放松了心神,趴在床上昏昏睡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暮色四合,西洋玻璃外投进几缕晚霞的余晖,气死风灯、六角宫灯连同室内的琉璃罩子高脚灯都点了起来,昏黄的灯影和斜晖脉脉交织,反显得暮春凄冷。
方景颐唇角干裂,她舔了舔嘴唇,轻轻唤道:“冒绿,我渴了……冒绿……”
室内无人应答,只有窗缝里钻进来的一缕春风在帷帐里窸窸窣窣。
这时从那黑漆花梨木大柜旁站起了一个黑影,蜂腰猿背的,倒像是个矫健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