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的日头愈发明晃晃的亮,虽然是春日,这阳光却没有想象中的春暖,反而是兵戈凛冽的寒气森森,仿佛是杀人的利器。
那千百缕的飞絮,像千百个念头交织,缠绵的叫人心烦意乱。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
也许淑妃真的想要人和她一起品茶。
也许不需要皇上出面,两个人就和和气气的喝完了一盏清茶呢。
都是说不准的事儿。
但她仍要用命来赌一把,用她今日的几分恩宠赌一把。
她到底是没有看破那一点虚妄和执念。
方景颐虚浮着脚步转入内室,任由冒绿颤抖着手脚给自己梳妆。
冒绿一直随身服侍自己,今日跟去长乐宫的也得是冒绿。少了她,会叫淑妃一行人起疑心。
她轻轻拍了拍冒绿的手,唤过知夏来密语几句。
等她一走,就叫知夏从旖霞阁后院的小木门里出去,那里有几丛浓密的灌木,枝叶厚实的跟墙一般,寻常人发现不了。
即便是小粽子带来的人找借口守住了旖霞阁的所有门,也断断不会知道那个破烂隐蔽的小木门。
对于知夏,她是全心全意的信任。
这一刻,知夏是她唯一的后手。
方景颐梳妆完毕,她对着镜子一照,看见自己眉眼耷拉,一幅风吹雨打的憔悴样子,遂拿起眉笔又描了描,嘴角扯出几丝笑意来,从容得体的出了旖霞阁,跟着小粽子前往长乐宫。
长乐宫依旧热闹,来来往往汇报宫事的太监宫女们俱是低眉顺眼,连长乐宫的门槛都平白高了几分。
方景颐敛容跟着小粽子一路走走停停,终于进了正殿。
殿内的莺声燕语顿时安静了,显然这里不止有淑妃一人。
她眉眼一抬,就瞥见了前方宝座上淑妃慵懒的身影,来不及打量其他人,她就恭声行礼道:“嫔妾方氏给淑妃娘娘请安。”
仪容礼节皆是流水般的顺畅,挑不出错来。
淑妃觑她一眼,也不说话,叫宫女石斛端了一盏茶来,细品道:“这茶汤清澈见底,香如兰桂馥郁,倒是比去年的东海龙舌好得多。”
底下一溜的黄花梨雕祥云纹交椅上坐了几个云髻高绕的妃子,俱端起茶盏来啜饮一口。
季嫔嘴角还没沾到茶水,迫不及待恭维道:“娘娘这里的好茶,比皇后的东海龙舌香多了。”
去年新茶入贡,只有皇后宫里分得了东海龙舌。
淑妃虽并不好茶,但甫一听闻自己竟然没有,好生发了一顿脾气,连带着看所有茶都不顺眼,只一昧觉得东海龙舌最好。
皇帝以为她不爱茶,见她每日念叨茶叶,颇觉新奇,遂将雍和宫的东海龙舌称了一半给她。今年新茶入贡,又让淑妃先去挑拣。
淑妃这才舒服起来,但心里扎的那根刺仍让她熨帖,逮着机会就要刺一刺皇后。
眼下季嫔接得这话,正说到她心坎上去了。
淑妃放下茶盏,用金丝点翠十样锦手帕擦了擦了嘴,“去年皇上特地分了一半东海龙舌给本宫,今年又叫内务府送了好些新茶来,本宫喝个两三年都喝不完了。”
她故作惆怅,眉头一抹轻愁,脸上却漾起了一波春水。
辛红萼眼风扫了方景颐一下,不动声色的笑道:“春色三分,人家说二分尘土,一分流水,嫔妾看不然,三分全然都是归了娘娘呢。”
这句诗还是当年为了给方含光写情诗学的,以前用不上,现在都用来讨巧卖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