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丽正宫,方景颐别过姚念谙,一路思索着回了旖霞阁。
她倚在窗下,望着光秃秃的合欢树发呆。
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让她一时发懵。
那天正旦,陈元昭扶着皇后一行人在风雪里远去。
她坠在很远很远的后面。
阻隔在他们之间的是满城风雪和六宫众人。
那时她恍恍惚惚的明白了一件事:他们之间的这份情爱纵然是甜蜜的,但却放不得台前,容不得人看见,就像灯影下的一团漆黑,只虚虚的笼着一团薄雪,连蛾子都不去打转。
她不知道自己该欣喜还是失望。
陈元昭从不在人前抬举自己,像厚赏姚念谙那样,给一个“妙”字的封号以示恩宠;也不像对待李容华那样,兴致上来了就连着传唤几天,听她在床榻间和宫室里唱歌……
她承认她正旦那天酸溜溜的,像打翻了醋坛子一样酸。
但后来一设想,太扎眼的封赏又像是一杯甜蜜的鸩酒,使人青云直上的同时又危机四伏。
看看李容华,刚入宫被人毒哑了嗓子,休养了半年才好;
看看蒨充仪,上元节被人毁了容貌,现下精神都失常了,孩子也被抱走,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
再者还有姬婕妤,坟头草都两尺高了。
…………
她像个科场上的举子,翻来覆去的找论据支撑自己的锦绣文章。
陈元昭对她不动声色的恩宠更像是一种隐秘的保护。
她入宫十来个月了,除了季嫔和辛红萼的故意为难,还有皇后的暗下毒手,并没有受到什么特别的针对,一路是平平安安的走到了婕妤的位份上。
这其中有陈元昭的几分功劳呢?
方景颐伸出手,一根一根的手指晃来晃去,她想着,其中八分是自己的功劳,自己一项温和谦逊,从不主动招惹于人,只有两分才是陈元昭的功劳,他不过分抬举自己,只在背地里偷偷摸摸的恩宠不断,自己才没有入了淑懿妃的法眼,成为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样一项一项的说起来,陈元昭可真有心机。
对了,他的字是晞景。
自从腊八过后,就腊月初九、腊月初十、腊月二十一、腊月二十二有过机会叫他的字。
承平八年的第一个月都过去了,陈元昭自上元后就没怎么进后宫,自己见他的机会都没有。
方景颐用手托着腮,手指头描摹着窗户上贴的窗花。
料峭的春风从窗棂里钻进来。
“阿嚏”
方景颐打了个喷嚏。
冒绿端着食盒进来,一把把窗户关上,埋怨道:“天气还冷,主子开窗户看那光秃秃的树干什么,可别着凉了。”
方景颐把脸埋在罗汉榻上的软褥里,嘟嘟哝哝道:“若是换成了暄妍楼那种西洋玻璃可就好了,冬天看雪景都不用出去……”
冒绿笑着把她扒拉出来,“好主子,皇上可不是说了,等开春了把这里都换成西洋玻璃,屋里亮堂,主子也活泼些呢!”
方景颐探出头来惊叹:“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晓得?”
冒绿打趣道:“就是腊月二十二那天,皇上身边的平仲公公说的,皇上想给小主一个惊喜,不让透露出来。奴婢是看您酸溜溜的发呆,才忍不住偷偷告诉了您。”
方景颐嘴角不可遏制的扬了起来。
一点点小小的恩宠,就让她释然了。
沉醉在爱情里的人,一句甜言蜜语就能晕晕沉沉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