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真县主到底脸上挂不住了,这哪里是说她年轻拘谨,分明是在骂她轻浮失礼,她勉强挤出一分笑容,絮絮道:“谢过小主问好,给两位小主请安了。”
方景颐听出了一番风雨,却不点破。
杜蘅芜自怀孕后一直与二人不远不近,现在诞下麟儿,成了贵嫔娘娘,连以前的几分温柔敦厚也渐渐收起来,换上了珠宝一般的灼人荣光。
清酒红人面,富贵动人心。
她点了点头,受了湘真县主的礼,看向罗帐后只露出半张莹润脸的杜蘅芜,歉意笑道:“本想来探望贵嫔娘娘,却不想扰了天伦之乐,实在是不巧。”
杜蘅芜这会子挺起身来,笑盈盈的脸从罗帐后伸出来,像一朵富态的白牡丹,“没有什么不巧的,刚刚给母亲说到你们两个,这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了。”
“是么,贵嫔娘娘都说什么呢?”
姚念谙也扭着头,话语里满是活泼的新奇,好似刚才刺了湘真县主的不是她一般。
她的话里话外依旧亲热,像是一块热腾腾的烤番薯,冒着一股暖热的白烟。
但方景颐却敏锐的捕捉到了这热腾腾背后的疏远淡漠,姚念谙向来称呼杜蘅芜“杜姐姐”,这会子却换成“贵嫔娘娘”了。
杜蘅芜把那罗帐松松的用丝带一系,将自己整个的露在众人面前,笑的云淡风轻,“深宫不易,多亏了你们两个浑金璞玉的姐妹,本宫能说的只有满腔子的好话。”
湘真县主急忙接过话茬,指点着对面的两个人,道:“两位小主都是好相貌,这一见果然是神仙妃子,比娘娘说的还要美几分。”
方景颐四平八稳的坐着,用帕子掩着嘴角笑了起来,“贵嫔娘娘和湘真不愧是亲生母女,你一句我一句,夸得嫔妾羞得坐都坐不住了。”
生了皇子之后的杜蘅芜,果然和之前不一样了。
方景颐躲在帕子后叹了一口气,不知是自己变了还是对方变了。
一个人长成自己的模样和性格要用上十几年几十年,但这深宫却用了短短三四个月,就将几人篡改的面目全非了。
因此不论是你看我,还是我看你,都是一张雾蒙蒙的面孔。
姚念谙笑得最爽朗大方,笑得像是一串“哗啦啦”的银铃。
正巧白露又端着黑漆雕卷草纹托盘进来,将一盒子玫瑰糖、粽子糖、雪片糕和两盏清茶奉给二人,她腰间的一串钥匙也发出银铃般的晃动。
姚念谙吃了一块粽子糖,将那甜水滋滋的咽下去,“贵嫔娘娘才是真正的神仙妃子,县主却是走眼了。”
粽子糖一化成糖水,就偏带着几分苦涩了。
姚念谙的嘴角也在帕子后垂落下来,像风筝松弛的断线,有什么东西被冬风卷着,远远的去了……
她就算是个再不灵敏的人,也看得懂一番眉眼官司和人情冷暖。
以前还欢天喜地叫嚷着要做杜蘅芜腹中小孩子的干娘,现在她早就没了这番心思。
湘真县主听见白露腰间钥匙的响声,好似是听到了昆山玉碎的美妙仙乐,她笑着伸手唤过白露,“白露,先不急着出去,将我带来的那匣子珠宝拿过来。”
她来的时候两手空空,只兜了一缕寒风,哪有什么珠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