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内传来另一个女子戏谑声:“臭和尚,你还在磨磨蹭蹭地做什么!”
忘诵忙道:“来了来了,当真是来了!”
忆之不觉更加错愕,钟世衡只是对她摆了摆头。
忘诵道:“今日我还有要事,改日再多聊,一会我会改改方子,叫人送去清涧城,就不多说了啊。”说罢,摇摆着大袖,颠颠离去。
忆之空张着嘴,半日回不过神来,指着寺内,问道:“得道高僧?”
钟世衡挑了挑眉,说道:“嗯,走吧。”
忆之满腹话要说,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得哦了一声,跟着他外去。
二人正往回走,忽见钟世衡的小子飞跑进来,作揖道:“城事,殿直飞鸽传了信来。”
钟世衡与忆之对望了一眼,不觉心儿都提到了嗓子眼,钟世衡忙接过信笺,读了一遍,不觉感慨万千,又见忆之满眼忧虑,遂将信递给了她,一时馀意纠缠,说道:“好,好一个文延博。”
忆之听见了这个名字,心中一动,仔细看了起来。
钟世衡笑道:“我曾与他会过一面,只觉得周曲款至,温厚平和,并没有什么特别出奇之处,经此一事,可见此人果决明断,他日必成大器。”
忆之咕哝道:“我竟不知他就是河中府调查此案的御史。”又双眉紧蹙,说道:“信上说,他未等新御史抵达,直接断案,腰斩了黄德鹤,恐怕才要惹祸上身,你为何夸他?”
钟世衡道:“新御史是为重新立案调查,他此举,直接斩断黄德鹤的后路,他死了,那么那些收受了贿赂,要替他斡旋的人,也就不必这般上心了。这个人,要么是有十足的把握,要么,便是有十足的魄力。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正派人物!”
钟世衡又说道:“好好好,我大宋有此新秀,实在是福气也!”
忆之道:“他应当是有十足的把握。”
钟世衡疑惑地嗯了一声。
忆之道:“他是极经济务实的一位人物,凡事都会深思熟虑,理清利害关系再想方设法花最小的代价,谋取最高的利益。若非有十足的把握,轻易不会出手的。”
钟世衡见忆之神色异常,不觉生疑。
忆之见状,思忖了许久,强打起精神,说道:“我与……文二哥哥有旧,倘若不生这诸多变故,应该已经成亲了……如今我落到这般田地,都没有脸面去见我那几位哥哥,更别提他了。”
钟世衡听了这话,惋惜不已,说道:“怪不得,我听闻他四处查访时,还兼在打听一个人的下落。”
忆之呆了半日,蹙眉道:“不到万不得已,我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我还活着。”
钟世衡叹了一声。
忆之惆怅,须臾又振作了起来,说道:“也让他当我死了吧,对他,对我都好。”a
钟世衡正欲再说,又有一名小子飞跑而入,作揖道:“城事,刚刚得到侦探来报,嵬名元皞率领精兵再次攻打金明寨,石杰先生率士卒奔赴金明寨抵御了一夜,即将被攻破之际,嵬名元皞忽然撤兵,又分两路,一路往泾原路去,一路往保安军去。”
钟世衡一惊,对忆之道:“速速回城。”
忆之点了点头,二人急速赶回清涧城,钟世衡下令全城戒备,又带着忆之上了望台远眺。
倏忽,又有侦探来报,说道:“城事,嵬名元皞率领的西夏大军攻破了泾原路的三川寨,泾原路都监率五千士兵驰援途中遭到伏击,西夏大军整合后,又往刘璠堡方向去了!”
钟世衡道:“那保安军方向如何?”
侦探道:“不见了,本来攻向保安军的军队不见了。”
钟世衡不觉跌脚,他望着忆之,问道:“会去哪里?会去了哪里?”
忆之咕哝道:“元皞是疯了吗……”不觉一惊,断喝道:“来这了,一定是往这儿来了!”
钟世衡道:“何出此言。”
忆之道:“此处是离保安军最近的城县,西夏度过一个寒冬,存粮吃尽,眼下正饿地两眼发慌!他不仅为了攻占城池,他还想抢夺物资。”
钟世衡忙让侦探再探,侦探去后不久,果然回报一股兵力在山下,从左右围剿而来,投诚宋国的羌族部落均遭到了荼毒。清涧城全城戒备,西夏军攻之半山腰,蓦然撤兵,又不知去了何处。城中之人殚精竭虑,一夜无眠,直到天际微微透出清光,才敢派出侦探下山。
忆之在望台,她的双肘拄着雉堞,两眼直直望着绿野出神。
麦提亚斜跨着弓,手握着长剑,踩着台叽上来,说道:“姑娘,有消息了。”
忆之连忙转身,这一动,不觉双腿酸麻,她强按下不适,跟着麦提亚下了望台,往议事堂去。
钟世衡正与城中大小官吏听侦探回报,见她踏入议事堂,一时都望向了她。
忆之一眼看见了大堂中央有一只大箱子,上到前去,只见里边装着三颗血淋淋的头颅,不觉吓了一大跳,钟世衡面色阴沉似水,说道:“这是西夏贼军派人送来的。”
忆之问道:“都是何人?”
钟世衡道:“细封氏、费听氏、往利氏三个部族酋长,我们刚刚谈妥共抗西夏。严先生,他们是在警告我。他们攻打这三个部落,杀死男丁和孩子,掳走钱粮和女人,烧毁寨子。他们是在警告我,警告所有与大宋合作的羌族人。”
忆之缄默了半日,问道:“可知道,是西夏军中的哪一支,领军的又是何人?”
钟世衡道:“是嘉宁军。”
忆之回想道:“嘉宁军……是野利荣万,领军的人是野利荣万。”
钟世衡道:“不,据侦探来报,领军的是一个宋人,野利荣万还要听命与他。”
忆之发怔道:“宋人,嵬名元皞并没有给任何宋人兵权。”
钟世衡道:“确实是个宋人,清清瘦瘦,一副书生的模样。”
忆之疑惑道:“难道是章元?”
侦探双眼一亮,说道:“确实听闻有人喊那领帅章先生。”
忆之思忖了半日,说道:“眼下西夏嘉宁军在何处?”
钟世衡道:“他们在山麓安营扎寨,准备攻打清涧城。”
忆之快速眨着眼睛,又细想了半日,说道:“章元为主帅,野利荣万为副帅……倘若当真如此,倒还好办。”
众人听了这话,一时都望向了她,忆之说道:“我鸟瞰清涧城,山路崎岖陡峭,夜间难以行军。城形如壶,墙以石和土砌成,陡峭的墙壁,城墙垛口相连。新城北靠草场山,南临秀延河,东山与东墙的沟壑有水流出,西墙河对岸是巍峨的笔架山,易守难攻。这是一点。
城中老弱妇孺皆有弓射之力,这是第二点。
还有一点,据我所知,野利荣万桀骜,想来轻易不肯臣服于章元,章元本就有心除掉野利一族,嵬名元皞又十分多疑。我们只需静待时机,再创造一个误会,这几个人,自己就会斗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