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退军三舍(2 / 2)

清明院 墨清闲o白羊 3106 字 2020-04-30

晏纾断喝道:“安静!”宋军听令,霎时鸦雀无声。

韩玉祁悻悻望着晏纾,不解其意。

晏纾道:“元皞,我已做到我该做的,你也该履行你的承诺!”

苏努尔骑着马,走到元皞身边,附耳道:“兀卒,这一战确实不能打,赶紧撤退为上!”

元皞深以为然,高声道:“晏大官人,我佩服你的大义凛然,按照约定,我军撤退九十里,化雪之前,再不攻打大宋。”

西夏大军全体戒备,呈撤军之势。

韩玉祁喝道:“李平,把忆之留下!”

元皞笑道:“她就此死去,众人都看见,荣耀,干净都有了。又非要她的尸首做什么?”

韩玉祁道:“她是宋人,即便死也该死在宋国的领土上!”

元皞只是不管,随大军撤退,韩玉祁策马要追。

晏纾断喝道:“不许追!军令在此,你敢抗令!”

韩玉祁顶着暴雪,调转马头,薄怒道:“为何不追!或许忆之还有一口气在,或许她还有的救!”

晏纾满眼悲戚,咕哝道:“她没得救了……李平就是嵬名元皞,不仅仅是西夏侦探,更是西夏贼军的首领。忆之在那个人身边这样久,还活着,才是该死。”

韩玉祁怒道:“夫子,您在说什么!”

晏纾泪眼婆娑,说道:“她唯有如此死去,方是受敌胁迫,为国捐躯。才能清清静静……”他双眼一翻,从马上跌入雪地。众人俱是一惊,韩玉祁忙跳下马将晏纾扶起,火速送回延州医治。

延州大小医官涌入晏纾的屋子,韩玉祁面色悻悻往屋外撤。

石杰迎了上来,问道:“听闻你们见到忆之了?”

韩玉祁看了石杰一眼,说道:“李平就是嵬名元皞,西夏叛军的首领。忆之是被他救出了地下城,带回了西夏。”

石杰呆了半日,说道:“没想到……李平竟然是……”

韩玉祁又回望了屋子一眼,说道:“元皞不知何故,用忆之与夫子下赌约,若夫子能射杀忆之,便退军九十里,化雪之前再不攻打大宋。”

石杰恍然道:“你怎么没把忆之救回来?”

韩玉祁薄怒道:“夫子不许我救,他还要亲手射杀忆之。”

石杰惊道:“这是为何?”

韩玉祁缄默了半日,说道:“夫子言里言外,暗涉忆之已不洁,唯有一死。”他又朝屋里深望了一眼,说道:“他并没有受伤,而是自己被自己气晕过去了。”

石杰解了过来,一时气地说不出话来,顿足道:“夫子糊涂啊!”

韩玉祁又思忖了一番,摇了摇头,说道:“也不见得,方才我一团怒火攻心,恨夫子愚昧迂腐。眼下倒是想过来了,夫子不许我救忆之,或许另有深意。”

石杰不解地歪了歪头。

韩玉祁道:“你细想,李平素日对忆之如何?”

石杰摇头道:“没有注意。”

韩玉祁只得闭了闭眼,又说道:“他救忆之出地下城,带她回西夏,今日又是这一番作为,忆之中箭时,他十分紧张,想来是对她有意的。夫子想探的,就是这个虚实。”

石杰思忖道:“你是说,夫子有意如此决绝,为的是摸清嵬名元皞对忆之的心意?”

韩玉祁道:“你再想,他率领攻打宋国的大军大约有十万余人,又据侦探回报,西夏对辽,回鹘,吐蕃各有设了大约五六万兵力防范,那他在西夏都中还能剩多少兵力?”

石杰细想了一回,说道:“会不会,也是五六万兵力?”

韩玉祁道:“咱们大宋也不过三十万精兵,西夏这样大点的地方,难道能有二十几万?倘若真有,那恐怕西夏全民皆兵……可恨我们根本不知西夏地域详情,兵力多少。夫子不许我救回忆之,表面上暗射她不洁,恐怕实际上,是故意摆了一局,使忆之能名正言顺留在他身边,并使他不再起疑。”

石杰心头大亮,一时圆睁起双眼,说道:“夫子希望忆之做内应!”须臾,又满眼忧虑,说道:“倘若忆之不明白夫子的深意,又信以为真,那该如何是好。”

韩玉祁缄默了半日,说道:“不会的,忆之一定能明白。我想来,恐怕她就算不明白,也会这样做的。”

石杰发着怔,又眼望着韩玉祁,郑重点了点头。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韩玉祁道:“我得赶回泾原路,你赶紧修书一封告知良弼与绪,至于那文延博……”他垂头沉思,一时没有主意。

石杰嗯了一声,说道:“文延博正从京都往延州后方,河中府去的路上,想来不用告诉他,他自己也会知道。”

韩玉祁抬眼望着石杰,一时不解。

石杰道:“良弼来信上问边戍的情况,如何也不相信刘屏将军会通敌叛国……一想到三川口为国捐躯的几千士卒,身后竟还要遭到此等侮辱,恨地我几乎要咬碎了牙!”

他悻悻又摇头道:“所幸官家明智,只是扣押了刘府上下二百余口,又派官员去到河中府立案调查,文延博上书自请,官家欣赏他无畏,便允了。”

韩玉祁不觉蹙眉,嗟叹了一声,说道:“……真是一桩冤孽。”须臾,又问道:“你说,到底要不要让他知道事实详情?”

石杰呆了半日,说道:“如今这种情况,他若痴心,看着不忍。他若薄情,我又怕忆之伤心。实难决断。”

韩玉祁一时也无解,说道:“暂不提此事,夫子今日这一箭,怕是连自己的半条命一起射出去了,倘若病倒,你的担子就重了。记得派遣侦探元皞所率军队行踪,倘若他驻扎在宋境,那咱们倒是可以联合西夏境内不肯屈服元皞的节度使,深入兴庆府探一探。”

他顿了一顿,又说道:“如今冰天雪地,十万大军补给不上,就会撤军,要赶在那之前部署好。”

二人又商讨了一阵,韩玉祁就要辞别,赶回泾原路,蓦然想到,问道:“对了,麦提亚呢?”

石杰蹙眉说道:“我也奇怪,前段时日回来,这几日又不见了。”

却说元皞令大军撤离延州,往临近延州的塞口寨进发。早已与元皞暗通款曲的塞口寨鄂诺大王大开寨门迎接西夏大军。

元皞命人烧起火炕,派最好的军医为忆之拔箭治疗,一时撤出外间,又欣慰又心疼。

军中医师治疗了半日,蓦然急匆匆来到外间,在元皞面前跪下,禀道:“启禀兀卒,夫人……”

元皞蹙眉道:“她怎么了?我看过,箭簇偏向,并不伤根本,你别告诉我,你老眼昏花,不堪用了,连这点小伤都治不好!”

军医道:“不,不,兀卒,箭伤虽不重,是夫人小产了,这,这非我能力所及,还请兀卒再派寨中擅妇科之道的郎中协同治疗。”

元皞犹如头顶打响了一个焦雷,不觉呆了半日,向贺兰真道:“去告诉鄂诺大王,让他召集寨子里最好的郎中。”

贺兰真应是,又关切觑了元皞一眼,这才退下。

苏努尔也呆了半日,喊了元皞一声。

元皞摆手止道:“不必说。”又摇了摇头,说道:“什么都不必说。”他打起帘子往内屋走,医护官向元皞行礼,又垂头避开。

忆之肩头的箭伤已经包扎好,盖着褥子,躺在炕上,小脸煞白,毫无血色。

元皞上前握起她的手,轻声道:“都是我的错。”他不觉红了眼眶,又按下情绪,说道:“没事,还会再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