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丧父(2 / 2)

清明院 墨清闲o白羊 2404 字 2020-04-30

团簇在廊檐下的众人见她出屋,又眼望着院门口,也都回望了过去,待见到了那三人,一时神色不一。

苏子美一股怒火由耳后根直蹿上脑门,就要上前,被韩玉祁与石杰按了下来。

范忠彦携众人作揖,章元还礼,元皞朝范忠彦,富良弼,韩玉祁点了点头,其余一概不理,苏努尔干脆摆着头,装作一个也没看见。

苏子美愈发恼怒,满眼怨毒,欧阳绪与石杰直瞪瞪瞅着,韩玉祁与富良弼冷漠望着。

元皞带着章元与苏奴尔绕过众人,又往忆之走去。

苏子美欲追,又被韩玉祁强掣住。

忆之横在门前,待他走到已经需要仰着脖子去望他的位置,仍然不见他有止步的意思,遂问道:“你怎么在这?”但见他剔了胡子,面目一新。

元皞道:“议和啊,我已经来了有好几日。”

忆之一听议和,不觉松懈了几分,思忖了半日,这才让行。

元皞跨步入屋,只往晏纾榻前走去,麦提亚见了元皞,先是呆了一呆,又望向忆之,忆之递了个眼神过去,她会意,搬了一张杌子来,元皞在忆之身边坐下,仔细看了看晏纾,又溜了忆之一眼。

忆之握住晏纾的手,轻声唤道:“父亲,元皞来了。”

过来半日,晏纾微微睁开了眼睛,渐渐握紧忆之的手。

忆之红着眼,又说道:“他来延州议和。”

晏纾两眼望着元皞,半日,长吁了一口气,其中夹着‘好’字的音儿,须臾,又闭上了双眼,缓缓陷入了了无生气的缄默。

忆之去轻唤父亲,她喊了一声,又喊了一声,不觉鼻尖有酸楚之意,她再喊了一声,只是不能轻易死心。

忆之还欲再喊,元皞握住了她的手,她霎时滚落两行热泪,不再自欺欺人,她咬着牙按捺了半日,哽咽着,取了晏纾贴身的儒衣,交给麦提亚,说道:“去请,去请良弼哥哥招魂。”话音未落,又用绣帕掩唇,泪儿犹如珍珠断了线一般,簌簌滚落。

元皞凝望着忆之,未置一词。

众人闻讯皆从廊下闯入屋中,朝晏纾榻上飞走而去,元皞扶忆之起身侧立。

遥遥传来,富良弼悲声高喊‘夫子回来’,一连喊过三声。又有一群耆老往屋中来,榻前哭丧的人抹了抹泪,两侧分开让行,耆老们替晏纾梳洗,并换贴身的小袄,他们则卸槅门,挂招幡。

范忠彦将一块白玉放入晏纾口中,韩玉祁红着眼眶为晏纾穿上寿衣。

欧阳绪,石杰携铭旌与魂帛,立在灵前的左右侧。

诸礼毕,富良弼与忆之跪在最前,随后是韩玉祁,欧阳绪,石杰,苏子美,众人放声痛哭,不再话下。

忽听前院来传,内侍官前来宣旨,众人只得分两侧跪开,屏息敛声,默默垂泪。

忆之听到皇帝追封晏纾为临淄公,配享太庙,谥号‘元献’,细品了品,心内五味杂陈。

至第二日小敛,第三日大殓,富良弼,韩玉祁,欧阳绪,石杰,苏子美等人,日夜轮番陪着忆之,身披孝服,守在灵前。

元皞在廊檐下陪着守了三日,这才离开。

待至第七日,送殡火葬,众人散去吃饭,忆之眼望着棺椁被烈火一点点烧尽,已经一滴泪也哭出不来。

富良弼陪在忆之的身边,说道:“忆之,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忆之轻叹了一声,问道:“怎么,连你也嫌弃我?觉得我落到如今这幅田地,你责无旁贷?”

富良弼连日惙怛伤悴,神色恹恹的,无力反诘,说道:“你被人欺负,我不能为你讨回公道已是无能至极,又怎么可能嫌弃……你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

忆之笑了,说道:“我已经长大了,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顾。”不觉,又嗟叹了一声,说道:“父亲希望我回西夏,留在他身边。”

富良弼惊愕地望向忆之,说道:“你说,你说什么?”

忆之道:“先时我还只是猜测,眼下是确认了,玉祁哥哥打了胜仗他无动于衷,我被册封为公主他无动于衷,你们千里迢迢赶来,他也无动于衷,唯有元皞来了,为议和而来,他才咽下了这口气。

父亲临终之际,记挂的不是母亲,不是我,不是你,不是清明院里的哪一位,而是千千万万的无辜百姓,他想要和平。”

富良弼问道:“那你如何作想?”

忆之思忖了半日,说道:“西夏要求宋廷每年赐给西夏白银九万二千两,绢帛二十万三千匹,贡茶五万斤,承认西夏立国,重新开放榷场。你认为如何?”

富良弼冷笑道:“这口开得有点大。”

忆之笑了笑,说道:“西夏不肯退让,又听闻朝臣众说纷纭,成日吵闹不休,官家都快被唾沫星子淹没了。”

富良弼陷入了缄默。

忆之感叹道:“父亲大殓那日,我觉得胸闷,遂往院中去透口气,只见檐廊下站着三个人,左侧那位是章元,右侧那两位则是钟世衡叔侄俩,章元与钟世衡说着话,眉头紧锁,神色凝重,他们见了我,话也不说了,都来劝我节哀。我猜想,官家无缘无故封我为公主……总是听说了什么,另有了打算。或许,实在谈不妥,就会送我去和亲吧。”

富良弼问道:“倘若如此,你当如何?”

她缄默了半日,说道:“不知道。”须臾,又笑道:“我尚要守孝三年,三年时间,足以改变许多事情。”

她的身后蓦然响起了韩玉祁的声音,她与富良弼回望了过去,只听他说道:“你若不愿意,谁也不能逼你。”

又见韩玉祁,石杰,苏子美,欧阳绪四人并肩走来,满眼坚毅,不容置疑。

忆之不觉笑了起来,对富良弼道:“上天总是垂怜我的。”她顿了一顿,不觉问道:“我知道,范大官人主和,玉祁哥哥主战,良弼哥哥呢,良弼哥哥又是如何看待的?”

富良弼蹙眉思忖了一番,说道:“若能和,轻易不战。若欺人太甚,那也不怕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