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诵正两眼痴望着左侧矗立的女使,听见了这话,忙道:“回禀先生,宋廷仰慕元皞主之威名,有意招安,特派了我来。”
章元摇了摇头,说道:“听闻你方才在野利副帅的大帐里,说宋廷有意招募的是野利副帅啊。”
忘诵空张了张嘴,半日,嘿嘿笑道:“那,野利副帅不是,不愿意嘛。”
章元蹙眉道:“宋廷怎么派了你这么位人物来……”须臾,又说道:“废话少说,把书信交出来。”
忘诵道:“什么书信啊?”
章元拍案断喝道:“还敢装傻,你分明私夹了钟世衡的信笺来拜会野利副帅,快快交出来,也少吃些苦头。”
忘诵连忙摆手道:“没有,当真没有!”
章元命左右将忘诵施以杖刑,忘诵疼得哭天喊地,只是满口冤死我了。章元遂让左右止住,又责问再三,忘诵一再否认,章元只得下令再打,待施过杖刑,忘诵仍是满口冤死我了,又说道:“我和尚从小生在寺里,长在寺里,什么罪都没受过,今日倒是受尽了!”
章元道:“这又算什么,你若再不说出实情,还有的是利害给你瞧。”
忘诵又恨又悔,骂道:“世衡老弟,你害苦我了!”
章元蹙眉笑了笑,说道:“既然如此,你还替他瞒着做什么?快将书信交出来,好多着呢。”
忘诵咬咬牙,说道:“不成,我和尚虽长这么大,全靠世衡老弟回护,没守过一日戒规,肉也日日吃,酒也天天喝,又有官妓陪我耍玩,这福享过了,也该我替他受点罪!”
章元笑道:“可见真有书信。”
忘诵一惊,圆瞪着眼睛,捂住了嘴,忙又说道:“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章元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忘诵思忖了半日,一时没有注意,嗳了一声,说道:“打吧打吧,随你打吧!”
章元见他不松口,再令酷刑,一直从午后打到艳阳西落,忘诵已气息奄奄,只剩哼哼的力气。章元又命人喂了口参汤给他续命,复又审问再四。
忘诵意识模糊,哼哼道:“都怪那背信弃义的狗东西,原本都是说好的事……怎么就见这边吃了败仗,说反悔就反悔了。”
章元蹙眉道:“你说什么?”
忘诵又止住不再多言。
章元呼出一口浊气,说道:“可见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再上刑!”
忘诵颤巍巍举起一只手,唉声道:“别……别打了……我实在扛不住了……”一面又咕哝着,这也不能怪我,全是那忘恩负义的东西,我扛了这样久,也是仁至义尽,不欠你的了。”
又半睁着眼,强打起精神,对章元道:“野利驭祈和野利荣万有向汉之心,早就暗下与延州范大官人交涉多时,如今宋廷愿意启用他为夏州节度使,食邑万吊,旌节已在延州了,这才命钟城事让我带着枣缀画龟喻其早归之物来找他。
你若不信,自去问问他麾下那几个大将是否在清涧城里吃酒吃肉,你看他答得出答不出……”
一时掏出信笺来,果然如忘诵所言。
章元思忖了半日,冷笑道:“野利副将派了使臣前去清涧城劝降,我可是知道的。这莫不是你们的反间计吧?”
忘诵啐道:“反什么间计,反间计能派我来,我大和尚懂个屁!”
说着又叨叨道:“怪不得那野利荣万吃醉了酒胡咧咧,说你不过是一个在宋国就不得志的烂书生,看了两本破书记在心里,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呢!若不是那嵬名元皞眼拙,非要重用你,还让你率领嘉宁军。要不是你,这清涧城早被他打个稀巴烂了,他若不是失望透顶,何至于向宋。哼,今日看来,你还果然真是个废物!”
章元怒喝道:“你说什么!”
忘诵又道:“他还说你,从来不碰女人,指不定还惦记着谁呢,迟早有一日也是要叛夏的,嵬名元皞瞎了狗眼,倒把你这个玩意儿当宝,哪日梦里叫人取了首级,也未可知!”
章元正要叱责,忽见元皞沉着脸,阔步走入大帐,不觉一惊,心头肉儿乱颤,连忙作揖道:“兀卒!”
元皞摆手,轻声道:“把这和尚关到枯井里去。”
左右听命,将忘诵拖下。
章元心惊肉跳,连表忠心。
元皞只是沉着脸,说道:“我听了这半日,似乎章先生并不相信野利荣万会叛夏。宋先生,我难道当真高看了你?”
章元缄默了半日,只得说道:“兀卒,西夏军越战越勇,连连打地宋方措手不及,兀卒之威名,令宋军惊畏不已。我私心钦佩,深知追随兀卒,必定完成大业。又推己度人,想到野利副帅何必叛夏。”
元皞两眼射望章元,说道:“我们打到现在,也不过在宋境边界磨磨蹭蹭,已经伤亡无法数计,西夏不过这么点人力,又还能跟宋国耗到几时?如今榷场关闭,税收没了,货物没了,朝廷的俸禄赏赐也没了,入不敷出。角厮罗与宋联政,频繁在我们身后偷袭。
别说是野利荣万,我都想议和。只不过,条件还未谈妥罢了。”
章元悻悻然缄默。
元皞又道:“传我令,砍下野利驭祈,野利荣万的头颅,封好送去延州,诛杀野利一族。”他又想了想,说道:“褫夺野利玉蓉皇后之位,他的兄长死了,我想她也不愿意独活,毒酒一杯,赐死吧……”须臾,又笑道:“让内侍官吴先生亲自执行。”
章元不觉抬眼觑视元皞,一时又惊又怕,不觉又喜又叹。
元皞呆了半日,说道:“再派使臣,前去延州议和。”
章元应是,刚要离去,元皞又将他喊住,说道:“章先生亲去吧,就问宋廷,先时的条件,再加上我攻下的所有军事要塞,及寨子,尽数归入西夏境内。若是可以,就议和。”须臾,又道:“不想打了,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