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敞开心扉(2 / 2)

清明院 墨清闲o白羊 2192 字 2020-04-30

乃至紫宸殿,从后阁入殿,立于丹墀之上,龙椅之外,金烟纱糊作的槅门后,那小内监道:“公主殿下,辽国派使臣送来书信,通篇指责丧谤,又暗涉要么和亲,要么割让关南十县,否则不能善罢甘休。”

忆之重复道:“和亲?”又咕哝道:“他们也要和亲?”

小内监道:“是,不仅如此,还指名点姓,就要公主您。”

忆之心内一动,但听紫宸殿内,传来苏长春的断喝声:“忆之公主为回护我大宋国威,国宴之上开罪辽皇太弟,要她去和亲,岂不是去送死!”

却不知何人哂然一笑,说道:“那苏大官人的意思,是割让关南十县咯。”

苏长春怒道:“你!”一时前言万语哽咽在喉头,忆之几乎可以想象他此刻怒目圆睁时的模样。

却听盛杜道:“陛下,纵观历史,除了五代后晋石敬瑭,从来没有哪个朝代,哪一任帝皇向异族以土地换取和平!即便弱小如晋朝,又或是南朝那等分裂的小国,也只是通过战败而丢失国土,我堂堂大宋,岂能不战而自认已败,主动割地求和!陛下三思啊!”

又听杜行道:“盛大人此言有失偏驳,说道和亲,汉、唐开国之初,国力尚薄,才要用和亲一句来维系和平,倘若我国答应和亲,难道就不算主动示弱?”

盛鸿说道:“杜大人此言差矣,那元皞之祖父当初不过十几骑羌兵,凭借大肆联姻,拉拢强豪大族,才有了如今的西夏,联姻到底是示弱,还是见龙在田,犹未可知!”

苏长春喝道:“难道我堂堂大宋,要学那蕞尔小邦,如此龌龊行事?”

但听不知何人冷笑了一声,说道:“这一位公主,本来就是为和亲用的,同谁和亲,不是和亲。怎么就龌龊了?”

又有人道:“微臣看不然,这位公主……听闻尚在闺中就与人有首尾,倘若当真嫁去辽国,只怕反而要落人口舌,届时我大宋国威何在,颜面何在,只怕还要难办!”

却听苏长春冷笑道:“郑大人也同那市井愚民一般拿道听途说当正经事?公主乃陛下亲封,又或者,郑大人是在质疑陛下?”

那人断喝道:“国难当头,苏大人莫要为一己之私,胡乱攀咬才是!”

有人笑道:“要我说,郑大人也是多虑,那契丹素有夫死改嫁弟,嫁子之习俗,或许辽兴宗并不介意,也未可知!”

忆之顿觉一股热气从耳后根直冲脑门,脸儿热辣辣的刺痛。

却听一个声音在这群老臣中脱颖而出,那声儿洪亮,年轻有力,他说道:“陛下,延州范忠彦范大官人正与西夏议和,二者博弈之间,已经谈及和亲,且元皞言辞凿凿只要这一位公主,倘若我们临时变卦,将公主嫁去辽国,依元皞暴戾的秉性,延州首当其冲!宋夏将势如水火,再无回旋的余地!”

盛鸿道:“吴谏官杞人忧天!那元皞小儿若得知宋辽结盟,不吓得屁股尿流已算有八分的胆识,哪里还敢造次?”

这话一出,众臣皆笑了起来,一时赞同不已,便要天子下定夺。

赵臻呆了半日,踟蹰道:“吕相以为如何。”

忆之听得命运掌握在吕易简的手中,不觉肩背身心俱凉。

大约过了三四句话的功夫,才听吕易简沉稳道:“陛下,无论和亲也好,割地也罢,皆是不可行之举。正如苏大官人所言,和亲乃蕞尔小邦所为,我泱泱大国岂能如此。宋夏议和,西夏仍是我大宋的藩属,公主下嫁西夏,是赐婚,岂能同和亲相提并论。”

却听一人断喝道:“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那依吕公之意,该当如何!”

吕易简缄默了半日,说道:“派使臣,前去辽国谈判,若能用钱帛解决此事,最好不过。”

赵臻忙道:“可行,可行。”他踟蹰了半日,又问道:“可是,又派谁去为好?”

吕易简道:“此人,当胸中有沟壑,还需有胆识有谋略,有胆魄,以公主前途,以家国荣辱为己任,进退有度,不卑不亢方可。”

赵臻呆了半日,问道:“吕公……并未说那人是谁……”

吕易简道:“微臣拙见,临淄公门生,台谏院富良弼富官人,为不二人选!”此言一出,盛鸿率众附和。

但听苏长春道:“富良弼如此年轻,恐难以胜任!”

吕易简疑惑地哦了一声,反诘道:“关南十县断不可能割让给辽国,难不成苏大官人觉得,和亲更妥?”

苏长春半日不能出声。

杜行道:“先唐淮西节度使李希烈策反,唐德宗与奸相卢杞派太子太师颜真卿去劝降,惨遭叛军杀害,以祭旌旗。富官人年纪轻轻,颇有建树,倘若遭遇不测,乃宋廷绝大的损失。我们这些老臣老矣,朝廷不可后继无人!陛下三思!”

朝堂如同炸了锅一般,众说纷纭。

赵臻被聒噪地头脑发涨,只得轻喝道:“好了!”

朝堂又吵闹了半日,才渐渐安静了下来,却仍有一二声尚在争论,须臾,也止住了声儿。

赵臻思忖了一番,说道:“宣富良弼崇政殿觐见,诸爱卿劳累,退朝去御厨用朝食吧。”

随即,便听袁文渊高喝退朝。

赵臻下了龙椅,走到槅门之后,只见天光透过窗棂,将格子的阴影投在忆之的身上,她茕茕孑立在两壁槅门,下铺木板,头悬精美宫纱灯,一眼望不到尽头,金光璀璨的过廊上,侧着脸,眼望着槅门,对着紫宸殿出神。

他走到她的身边,问道:“你都听到了吧。”

忆之又出了半日神,才对赵臻点了点头,又轻轻应了一声。

赵臻垂眸叹了一声,说道:“皇姐,朕也有朕的无可奈何,倘若……”他缄默而来半日,后话再无法说出口。

忆之道:“忆之明白。”

赵臻又道:“朕知你记挂临淄公的睢阳书院,还有你的母亲,朕皆会妥善安排好。”

忆之呆了半日,又说道:“陛下,忆之骤然没了父亲,悲恸不已,陛下一声声皇姐,沃心暖肺,我仿佛又有了家。”她顿了顿,说道:“忆之备受皇恩,无忧无虑的半世,到了我该回报的时候,忆之愿意为陛下,为社稷分忧解难。”

她又望向赵臻,只见他瞳光忽闪,流露愧疚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