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三川河岸(2 / 2)

清明院 墨清闲o白羊 2641 字 2020-04-30

章元道:“几千兵力,即便到了延州,又能成什么事?何至于这般拼命?”

侦探道:“他们毫无退意,就在那环山涉水处的河岸旁就地驻扎。那宋神卫都头提议撤回山上安营扎寨,被刘屏将军驳回。”

忆之一听见刘屏二字,登时如同顶梁骨走了真魂,凉彻背脊,她乘人不备,策马狂奔出了金明寨。

她一路急喘,想到,西夏军六万精兵只折损了几千人,必定还要再战,刘屏等人若在那开阔之处就地驻扎,倘若遭到夜袭后果不堪设想,如此想着,只觉心儿快从胸腔里跳了出来。

她不断打马狂奔,待赶至延河岸边,已是暮色深重,隐隐可见篝火的烟雾,穿云直上,几张熟悉的面孔就在不远处——霍尊,刘屏,刘宜荪,史元苏。

忆之继续打马,忽听咻一声,一支箭簇攒入眼前的石砾中,羽端颤摇不止。她忙勒住马头,马儿高扬前蹄,她没能夹住马肚,从马上跌了下来,摔在了地上。马儿受惊,回头奔逃而去。

宋军闻讯,纷纷惊跳而起,浑身戒备。

刘宜荪一眼认出了忆之,大喊道:“忆之妹妹!可是忆之妹妹!”

忆之久未听到这个称呼,不觉眼眶一红,就要哭出来。她忙强压住情绪,喊道:“有埋伏,快撤,撤到山上去!”

话音未落,伏弩暗箭裹着疾风飕飕射了过来,又听身后进攻呐喊之声,回望一看,乌泱泱的西夏大军,身披甲胄,脚步杂沓,在漆黑的夜里蜂拥而来,不觉心若鼓震,背脊冰凉。

刘屏跨步上马,喝道:“之丫头快撤,撤到后方去!”说罢,率兵迎战,他的伤口还未包扎完善,尚淌着鲜血。

忆之惊醒,倒退着走了两步,连忙又转过身,但见黄德鹤爬上了马背,满眼惊恐望着西夏大军,勒住马头,似有掉头之意,顿觉不妙,指着黄德鹤朝刘宜荪喊道:“快拦住他!”

话音未落,黄德鹤已经调转马头飞也似地逃窜而去,士卒见了乌泱泱的西夏大军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又见将帅已逃,顿时军心涣散,也无心恋战,忙着四处逃窜。

刘宜荪快步上马,急追黄德鹤。

忆之也连忙上马,与霍遵,史元苏一道阻拦剩余要逃的士卒。

刘屏见状,发出一声怒吼:“我泱泱大宋,岂能怕尔等蛮夷小邦。我刘屏今日就算战死,也为我大宋奋力而战过,不枉此生!”提着长枪直面西夏大军,一面飞驰,一面怒吼道:“宋军不退!”

众士卒见刘屏如此英勇无畏,蓦然精神一振,纷纷拾起武器,呐喊着不退,冲到阵前奋战。千余人呐喊不退,其声恢弘,直推云上,响彻九霄。

西夏将帅不觉面面相觑。

忆之见西夏军试图用绳索绊住霍尊战马的马蹄,被霍尊一枪挑断。她看得正入神,不妨,一支长箭在她肩部擦过,她滚落马下,再抬起头,霍尊的战马已被乱箭射倒,霍尊身负众箭,倒在一旁,双眼直瞪瞪望着这边。

忆之犹如万箭攒心,见刘屏又遭西夏骑兵围剿,忙连滚带爬,趔趄着脚步跑了上去,双手大张,护在刘屏身前。

刘屏断喝道:“你来干什么!”又伸手一掣,将忆之掣到身后,说道:“跑,跑,逮着机会就跑,你爹就你一个命根子,好歹得留着!”

锋利的长戈齐刷刷刺了过来,忆之又要上前去挡,她虽然行动大义凛然,内心却万分恐惧——她缩着脖子,侧着脸,颤巍巍紧闭着双眼,久久不见动静,才轻喘着,微微睁开眼睛去看,只见尖锐的戈锋就在咫尺,迎着皎月,银光耀目。

元皞骑马而来,马蹄声夸嚓夸嚓,在满是尸骸的河岸回音深远。

刘屏又将忆之强掣到身后,昂首挺胸直视元皞。

元皞笑道:“刘将军,好样的啊,是位人物。”

刘屏道:“废话少说,要杀要剐,就照直了来,别跟我玩什么阴谋阳谋,爷爷我不爱那玩意!”

元皞道:“率领三千骑兵步兵,日夜兼程就往延州驰援,头部都中了箭,兵都逃光了,仍然奋战到底,如此有胆识,有魄力,英勇无畏之人,我可舍不得杀你。秉性也与我投缘,不爱拐弯抹角,宋国重文轻武,你这等英杰,想来也无用武之地,不如你归顺了我吧,咱们一起携手,戎马一生,我自比那大宋皇帝更爱你。”

刘屏怒呸了一声,一口唾沫啐在了元皞战马的马蹄旁。

忆之一惊,连忙握着刘屏的臂膀,低声求告道:“别激怒他,别激怒他!”

刘屏反手将忆之往身后藏,两只眼睛直瞪瞪瞅着元皞,说道:“黄毛小儿,你爷爷我骑马时,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归顺?你还真把自己当皇帝了?就凭你?就凭你这几个鸟枪烂箭?哈哈,真是痴人说梦!可见是……”

刘屏还要再说,骤然捱了一记耳光,后膝盖捱了一下,豁然单膝跪倒,又有蛮力强按着他的头颅,他与那蛮力奋战了许久,竟不能敌。

忆之不忍见他受辱,用力去推搡按着他头颅的苏努尔,试了几回,见他纹丝未动,趁他不备,将他腰间的大刀抽了出来,架在他的脖颈上,打着颤,娇怯怯威胁道:“放开他!”

周围蓦然发出一阵哄笑,苏努尔反手一推,忆之不妨,握着大刀的手臂,已被极大的力道打开,大刀脱手而出,滑出了数米远。苏努尔抬手做势要打忆之,刘屏喊道:“你们西夏人自诩强悍骁勇,又欺负一个小姑娘做什么,有能耐,只管冲我们大宋国的男人来。”

苏努尔笑道:“我也想啊,可你自己瞧瞧,哪儿还有你们大宋国的男人,都死光了。”

贺兰真溜下鞍,握住了忆之的手臂,将她掣到一旁。

众人哄笑了起来,不觉远远听见马蹄之声,众人闻讯望去,竟是刘宜荪单枪匹马飞奔而来。

苏努尔道:“哟呵,这说什么来什么啊!谁也别和我抢啊,我得会一会这大宋国的男人。”

忆之朝元皞不住摇头,元皞凝望着她,双眉紧蹙在一起。

苏努尔阔步前行,用脚挑起长枪接住,遥问道:“就你一个人?”

刘宜荪跳下马,喝道:“宋军鄜延路副帅刘宜荪,独自前来应战,敢问阁下是哪位!”

苏努尔笑道:“怎么啊,相看吗,还要报一回姓名?”

刘宜荪笑道:“战场残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倘若不报名姓名,你战死了,他日史官记载,又如何称呼呢?——康定元年,正月某日,三川口一战中,某个羌人不敌宋军鄜延路副帅刘宜荪,战死沙场?”

刘屏喝彩道:“我儿好样的!”旋即,又两名羌兵上前将他按倒。

苏努尔怒目圆睁,提着长枪飞跑上前与刘宜荪厮杀,刘宜荪正面迎战,奈何他昼夜兼程,已是累极,又历经三川口渡河一战已是力竭,未得到妥善休息,再遭突袭,黄德鹤临阵溃逃,苦苦哀求未能使他回头驰援,身心俱疲,仅凭一股信念强战。

苏努尔天生雄猛异常,几个回合,刘宜荪便落了下成,只是苦苦坚持。

刘屏见状,不断怒吼为刘宜荪鼓舞,又痛骂元皞不得好死,羌兵闻言,对刘屏拳打脚踢,威吓怒骂。

忆之挣脱贺兰真的桎梏,跑到元皞马前,苦求道:“你饶了他们吧,我求求你饶了他们吧。”

刘屏闻言,怒吼道:“之丫头,不准求他!”

忆之不住摇头道:“你知道的……你知道的,刘叔叔待我如何,刘大哥哥待我如何……求求你放了他们吧。”

元皞见她声泪俱下,极是不忍,又有意收复刘氏父子,遂喝令角斗,见刘宜荪力竭不支,倒在地上,说道:“把他送回延州,告诉范涌老头,他的援兵来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