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红缨自觉地拉起小玥站到一边给咆哮进门的井一伟让出位置。
被抓的白玉对拐卖的事讳莫如深,他能对现场所有人闭口不言,但对井一伟不行。
井一伟是井秀儿的爹,井一伟有权利知道这五年白玉带着井秀儿在外边到底做了些什么事。
“就是你!你就是白玉!”
井一伟一进门就指着被捆住的白玉大喊:“你才是真的白玉,说,你把我女儿拐哪去了?”
跟着井一伟进来的边庄宴还没张口翻译,白玉就梗着粗红的脖子说道:“爸,我跟秀儿是真心相爱,我没拐她,她是自愿跟我走的…”
井一伟一脚将白玉踹到了角落。
“放你x的狗屁!”
白玉哇得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沫,嘴里的门牙都掉了。
见井一伟还要打白玉,村长不干了,窟着井一伟的双臂,制止道:“不许再打了,这是我们村的人,打死了你负责?”
井一伟气呼呼地推开村长,冲半死不活的白玉呸了口痰后一屁股歪倒坐到门槛上。
“我要见我女儿。”
井一伟的诉求就只有这一个。
白玉挣扎地从地上爬起来。
“爸…”
井一伟:“别叫我爸,等见了秀儿,你们俩赶紧给我离婚。”
在来春鎏寨的路上,思女成疾的井一伟忏悔过,想着等进了寨子,他一定会好好的祝福这对小两口,绝对不会再插手女儿的婚事。
可谁能想到白玉竟然做出这等事,女儿跟着这种满嘴谎言的男人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提及离婚,白玉抬起头,不甘心地道:“爸,我跟秀儿在一起五年了,您现在怎么可以还让我们离婚?”
这句方言风红缨听懂了,嘴角微勾,风红缨道:“确实不应该叫你们离婚。”
现场众人愣了下。
村长:“珍珠,你这话啥意思?”
风红缨好整以暇地说:“白玉和井秀儿当年借用的是何海德与王静婷的身份证结得婚,只要何王二人去婚姻登记处申诉,这两人的婚姻就不作数,不作数的婚姻根本就不需要离婚,分手就行。”
村长:“那还等什么?白玉,你还不赶紧说秀儿在哪,人家阿爸都找到这来了,你若是还瞒着那和拐卖就没区别了。”
白玉闻言一脸复杂,他清楚井一伟的性子有多固执,这时候他一旦将秀儿交出来,意味着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跟秀儿有交集。
见白玉迟疑不肯交出秀儿,井一伟冷哼道:“不用他张嘴我也知道秀儿在哪,那个假白玉何海德说了,你跟秀儿就在市里工厂打工。”
“哼,我本想着如果你亲口说了秀儿的下落,我还可以考虑考虑让你和秀儿继续在一起,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
说着拔腿就往外冲。
目的很明确了,井一伟要去市里将秀儿带走。
白玉彻底慌了,他没想到何海德大嘴巴将秀儿的地址曝了出来。
“爸,你别走!”
白玉扯着嗓子大声叫嚷,漏风的牙齿说话有些不清晰:“爸,求求你了,你把秀儿牛给我吧…”
白玉哭得泪水滚滚,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屋外呼啸而过的寒风。
屋里众人哑口无声,谁也没有替白玉拦着井一伟。
再他们看来,白玉做作孽,活该!
倘若换成他们的女儿和白玉私奔在外五年无音讯,他们可能做得比井一伟还要绝。
秀儿由井一伟找去后,村长将话题拉回来。
“白玉,交代交代吧,你那些同伙呢?”
白玉沉浸在失去爱人的痛苦中,压根就听不进去不让白玉有吐出来的机会。
几番折腾后,白玉被抹布的气味熏的头晕眼花。
见白玉没了挣扎的力气,风红缨这才松开手站起来。
围观的村民看的一愣一愣的。
有人指着晕死过去的白玉,胆战心惊地问风红缨:“珍珠,你、你不会把他捂死了吧?”
“没死。”
风红缨擦擦手上的口水,脚尖在白玉的腿部踢了踢。
刚还两眼翻白无声息的白玉睁开了眼,只不过双眼迷离,大概是被臭抹布熏得有些神志不清。
见白玉还活着,村民们当即松了口气。
很久以前,村里的确存在用私刑处死犯罪村民的事,但现在是法制社会,哪怕是身为实习警察的风红缨都没资格处置白玉。
白玉一死,风红缨离坐牢也不远了。
“大家别担心,我不过是小施惩戒让他吃点苦头而已。白玉手里不干净,回头进了派出所,不在里边蹲个几年恐怕出不来。”
顿了顿,风红缨居高临下地看着萎靡不振的白玉,耐人寻味道:“监狱里的犯人可没我有慈心,别说捂着你的口鼻不让你呼吸,那些人有的是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法子。”
说着,风红缨有意无意地往莫老爹身上瞟。
“据我所知,曾经有犯人将拳头塞进一个胆小怕事的犯人嘴里,可怜那人嘴都被人撕裂了。”
“哦,对了,有些杀人犯暴虐成性,发病的时候会在监狱专挑唯唯诺诺的人泄愤。”
“拳打脚踢是家常便饭,最可恨的是同一间牢房里没有女人,常见不见女人的杀人犯会将罪恶的手伸向那些不敢声张的男犯人…”
村民们恶心的直搓手臂。
风红缨继续说着监狱里的恶心事,有村民忍不住了,跑到廊下哇哇吐起来。
半醒半晕的白玉不明白风红缨说这些干什么,就在这时,一道微弱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
莫老爹抱着头,惴惴不安地跪倒在地,嘴里呢喃着:“别说了,求你不要再说了…”
风红缨抿紧唇角。
废这么多口舌就是想让莫老爹知道监狱的可怕性,以莫老爹的为人,在意识到监狱的恐怖后,莫老爹就是死也不会想死在监狱。
“说吧。”
风红缨冷凝着脸:“一五一十的交代白玉为什么会在莫家,以及你和白玉的关系…”
边庄宴这次很自觉得拿出纸笔。
对面的莫老爹捂着脸哀嚎痛哭,哭过后吸吸鼻子:“我……”
“唔唔…”被捂住嘴的白玉瞬间冲莫老爹瞪眼。
风红缨抬腿站到白玉跟前,将白玉的身影挡了个严严实实。
“继续说。”
莫老爹抹掉老泪,见昔日的村民都将看戏的目光聚焦到自己身上,莫老爹深深叹了口气。
“我没拐卖过孩子。”
这是莫老爹的立场。
听到这话的莫惊春鼓着腮帮子冲一直冤枉他阿爸的赵富贵吼。
“赵富贵,你听到没?我阿爸是清白的!他是清白的!”
赵富贵冷嗤:“放屁!”
指着耷拉着脑袋的莫老爹,赵富贵锵声指责。
“他要是无辜之人,我就把赵字倒过来写!我弟是在你家找出来的,你说你阿爸清白?,呵呵,莫惊春,你睁着眼说什么瞎话?”
莫惊春握紧拳头:“你——”
风红缨低声呵斥:“你俩不要吵了!”
莫惊春咬着牙坐了下来,赵富贵不听风红缨的训斥,依然在那出言讽刺莫老爹。
“赵富贵。”
风红缨斜睨着嘴巴说个不休的男人,淡淡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坐在主位上的村长也很不耐烦,冲赵富贵摆摆手。
“你别插嘴,让老莫说。”
赵富贵噎了下,忿忿地退到门口。
屋里静了静,村长示意莫老爹继续说。
“你说你没拐过孩子,那为什么老赵家的孩子会在你家?”
莫老爹往白玉所在的方向瞥了眼,风红缨心下顿悟。
“是白玉非要把孩子放你这?”
听到这话,动弹不得的白玉冲风红缨的背影狠狠瞪了眼,想出言咒骂,可惜嘴里塞得太严实,根本就发不出任何声音。
莫老爹吸吸鼻涕,低着头嗫嚅道:“对,是他找上我的,我在莫家菩萨屋待着好好的,他突然抱着孩子冲进了屋,要求我带他回家…”
风红缨:“为什么?”
莫老爹:“啊?”
风红缨收敛起情绪,静静地问:“我想知道白玉为什么偏偏找上您?”
“您可是出了名的怕麻烦之人,遇到这种事,您是能躲就躲,绝不掺和其中,为什么今晚会带白玉回家?您可千万别说您不知道寨子里有人丢了孩子。”
莫老爹:“这…”
低着头,莫老爹生生急出了一脑门的冷汗也没找到合适的说辞。
莫惊春更急。
“阿爸,你有什么苦衷就赶紧说,是不是白玉威胁你,逼着你这么做?”
赵富贵薄唇一歪,讥讽道:“天大的笑话,如果真是被白玉逼着,你阿爸恐怕早就喊冤了,瞧他这幅吞吞吐吐的样,他肯定是白玉的同伙!”
莫惊春:“赵富贵,你嘴给我放干净点,否则——”
“否则咋样?”
赵富贵挑衅一笑:“要打我?来呀,我他x的还想找你算账呢!”
说着两人卷起手袖就要开打。
风红缨将门打开,对着两人冷声道:“要打出去打,别耽误屋里的正事!”
两人僵持在原地。
村长早已被两人搅得心烦,当即一挥手。
“你俩先出去。”
谁知两人这次统一了战线。
“我不要出去,拐走我弟的人贩子没有落网之前,我坚决不离开这!”
“我也不出去,我阿爸胆小,我要陪着他!”
村长吐出一口烟雾,粗着老烟嗓警告。
“不想出去就给我老实的闭嘴,听到没?”
赵富贵莫惊春乖乖点头:“听到了。”
风红缨深吸一口气,示意莫老爹继续说。
莫老爹壮着胆子瞄了眼屋里的人,心乱如麻。
可今天若是不交代清楚,屋里这些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尤其是面前这个风家孙女。
连村长都听她的话…
“珍珠。”
莫老爹面色苍白,苦笑地恳求:“能让阿春出去吗?”
有些事他不想让孩子知道。
风红缨挑眉。
看来这事跟莫惊春有干系?
莫惊春:“阿爸,我不要出去,我要守着你…”
莫老爹柔下声调,一脸慈祥地看着莫惊春。
“阿春乖,听阿爸的话,你先出去待一会,一会我喊你你再进来。”
莫惊春脸色不太好看,看他爹这幅样子,肯定是有事想瞒着他。
风红缨拉起莫惊春。
“小莫,有我在呢,我不会让赵富贵对莫叔下手的,你只管放心。”
莫惊春嘴唇动了几下,呆呆地望着莫老爹的后脑勺,在风红缨半拖半牵之下,莫惊春走出屋子来到长廊。
拍拍小竹马的肩,风红缨安慰道:“放宽心,不会有事的。”
她有九成的把握确定莫老爹没有参与拐卖,至于莫老爹对莫惊春表现出来的欲言又止,她心里有一个荒唐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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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屋,风红缨睨着赵富贵。
“你也出去。”
赵富贵…”
村长杂人都出去。”
赵富贵嘁了声,跟着村民们往外走。
等人清干净了,莫老爹这才开口。
“我不是白玉的同伙。”
莫老性格爹虽然懦弱,但因常年做生意的缘故,莫老爹的思路非常清晰。
“虽然都是一个寨子的人,但说老实话,我压根就没认出这人是白玉。”
“他抱着不知来路的孩子找上我时,我立马就拒绝帮他,谁知道他接下来报出了一个人名。”
风红缨:“谁?”
村长也停下了抽烟的动作,竖着耳朵倾听。
“哪个?”
莫老爹朝地上涌动不休想阻止他说话的白玉看了眼,鼓起勇气道:“那人叫窗哥,具体真名我不清楚,只知道他是这一片人贩子的头目,五十岁上下…”
顿了顿,莫老爹艰难地续说:“人贩子从别处拐来了孩子都交给他,由他贩卖到天南海北…总之,喊他窗哥是因为他是买孩子和人贩子的中间窗口…”
风红缨心里仿佛有什么答案呼之欲之。
“莫叔,你和窗哥接触过?”
莫老爹迟疑地点点头。
“见过几面。”
村长倒吸一口凉气。
属实想不到寨子里老实本分的莫老爹竟然和罪该万死的人贩子有过照面!
风红缨们是什么时候见的面?”
莫老爹的话腔倏而泛酸,略带了点哭音。
“二十年前,我托人联系了窗哥。”
村长嘚吧一口烟:“二十年前你就跟人贩子有交际了?”
莫老爹忙摆手解释。
“我和窗台只在二十年前见过几次,从那以后我跟他就再也没联系…”
村长:“二十年前你找人贩子干啥?”
莫老爹支吾说不出口。
村长一惊:“老莫,难不成你二十年前拐走过咱们寨子的孩子?”
莫老爹:“没没没,我从来都没有…”
村长:“那你?”
莫老爹语气艰涩:“我、我…”
我了好几下愣是没说出完整的话,可把村长急坏了。
“吞吞吐吐干什么?赶紧说!”
莫老爹一脸憔悴,只顾抬手扇自己的脸,边扇边骂自己。
村长被莫老爹自残这一出整糊涂了。
“啥子情况?”
风红缨双手环胸,幽幽叹气道:“如果我没猜错,莫叔之所以被白玉胁迫同意将被拐孩童藏匿在家中,是因为莫叔二十年前曾从那什么窗哥手中买过被拐孩子吧?”
至于那个孩子是谁,还用猜吗?
村长恍然大悟。
难怪老莫非让小莫那孩子出去…
莫老爹停下自扇巴掌,仰着红肿的脸看着屋里的两人,随即头猛地往地上磕。
“我知道买孩子不对,但我实在没辙,我家大业大,不能生孩子的是我,我总不能绝户吧?”
“求求你们了,替我保守这个秘密行吗?”
莫老爹磕得非常重,地板随之发颤。
风红缨和村长互视一眼,都从各自的眼中看出了无奈和失望。
他们二人一开始就认为老实巴交的莫老爹绝对不会掺和这种事,没想到莫老爹竟然是罪恶的源头。
没有买卖就不会有孩子被拐。
说到底,天底下正是因为有莫老爹这种掏钱的人存在,才会有无数小孩被人贩子从父母身边偷走。
莫老爹给了莫惊春好的生活条件,但莫惊春的生身父母又何其可怜?
他们做错了什么要和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苦苦分离二十载?
见风红缨和村长皆拿凛若冰霜的眼神看他,莫老爹心里顿时慌了起来。
“珍珠…”
莫老爹一把抱住风红缨的腿:“我没有拐卖,我不犯罪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