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闻言,如利剑般的目光射过来。
筠娘袖子里的手抖了抖。
老练如宫嬷嬷也不禁微微色变。
就连尚未出阁的庆阳也看过来。
筠娘压下一瞬间的慌乱,强自镇定道:“儿媳不敢!
昨日还是私下,今日当众训诫起儿媳来:“绵延子嗣是大事,别说王府,就是旁的人家无子休妻的比比皆是,王府的子孙更为贵重,更是不容有失!”
筠娘垂首恭听。
一旁的魏侗见嫂嫂被母妃训斥,面露慌张不安,想过来又不敢过来,睁大的眼睛中渐渐有泪光点点,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声来。
王爷皱了皱眉,沉着脸进来:“行了,有什么事私下里说,日后让孩子怎么在管事们面前立足!”
王妃看着怒喝她的端亲王,面露愠色!
苏侧妃她说不得,如今连自己的儿媳也说不得了?
王爷眼里只有大事,容不下琐事,可妇人的内宅里能有几件大事!
王妃见王爷不悦,知道不能再多说,只能勉强忍耐下来,让筠娘今后谨言慎行,今日便作罢了。
筠娘抬头看到苏侧妃眼中一闪而过的意得之色。
筠娘不由苦笑。
如苏侧妃所愿,王妃心里对她刚刚淡化的不愉又加剧了。
王爷转身时目光扫到庆阳身后的低眉顺眼的青檀,语气严厉地吩咐苏侧妃:“有那时间帮庆阳寻觅一桩好亲事!”
庆阳一惊,下意识地抬眼看去。
王爷已转身大步走了,留给她一道宽厚的背影。
她不想嫁人,从未想过要嫁人,她这样的性格嫁去哪里日子都不会和美。
在这个家刚刚觉得好过几日,就要撵她走,好像看不得她过得好一样。
庆阳转头去看母妃,袁王妃板着脸坐在那里。她又向苏侧妃看去,侧母妃在有意无意地瞪着青檀。
庆阳又向世子妃看去,却与嫂嫂的望过来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她不由脸色一红。
原来自己还有有人关心的,最起码嫂嫂一直在关注着她。
她不想嫁人的话与谁也说不出口,即便说了换来的也是不屑的白眼,徒增烦恼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不知道嫂嫂能不能接受她惊世骇俗的想法,如果真的能争得她们的同意,旁人倒好说,父王那里最难通过。他不会允许自己的明珠给他蒙羞。
若是实在没有办法她就绞了头发当姑子去。
此时的玉茗楼酒意正酣。
戴新拍了拍傅扬的肩膀,笑道:“你小子行啊,能得王爷器重,派去帮衬世子妃顺利掌家。”
文华也停下箸,低声道:“能劳驾你尽心尽力亲自出面,看来你对新主子很满意。”
傅扬笑了笑,没言语。
几人见了没在追问,说起了别的事。
傅扬心里却在想着世子爷今日对他的态度,似乎略有些偏见。
此时的魏仪确实心里不畅快,却不是因为傅扬,他根本没把那些小事放在心上。
在曲院风荷只陪了两杯酒就早早回了东院。
世子爷神色间有些冷漠,屋里的人都很紧张无措。
魏仪看着围着他忙前忙后的筠娘,淡淡道:“你帮傅扬在玉茗楼订了雅间?”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是!”
收买人心是私下里的行为,没办法拿到明面上来说。
筠娘笑着转移了话题:“殿下,妾身服侍您更衣吧!”
“不必!”魏仪唤来天冬,转身大步去了浴房。
就这样被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筠娘十分意外。
殿下身份贵重,日理万机,这些小事,殿下应该不屑理会才是。既然问出口就是不悦了!性格强势霸道的男人性子难免多疑,筠娘想笑着解释两句,偏偏殿下又不理会了。
筠娘心里有些惶惶不安,又不知道怎么补救才好。
魏仪出来看了筠娘一眼,听着筠娘语气轻柔地吩咐丫鬟预备醒酒汤,坐到了榻上。
竹月忙带着人退了下去。
筠娘不由有些慌了神:“殿下!”语气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惊慌!
殿下沐浴换了亵衣出来,径直坐到了卧榻上,理也没理她。
魏仪看着往日里恬静大方的筠娘,此刻小心翼翼看着他的脸色,不由心里一软。
将人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他心情不好,不是因为她。他在想今日来赴宴的柳公。
柳公很爱喝酒,逢酒必喝,逢喝必醉。
他以为自己擅长种田,所以归隐。但他庄稼种的很差,一整年颗粒无收,否则也不会辞官又归朝,他的洒脱不受拘束,反而越发引得文人崇敬。
他最喜欢太阳即将落山时醉饮,饮到掌灯后,看着落幕后的繁华,会觉得深有感触。要求多多,当真是个怪人!
没弦的琴,他自弹自赏,意境到了,也能沉浸得如痴如醉。
这样的人往往自恃清高!
他请了姨父姜诚,向柳公再三强调归隐的利弊,也就知难而退了,即便当时犟着非要再试一试,已经在他心里埋上了一根刺,也很快会回来朝堂。
可这样的人留下还有什么意义?
魏仪心绪不佳,抬眼朝筠娘看去。
屋中服侍都撤了,她正坐在镜台前自己动手散了头发,脸上的从容少了几分反而多了几分不安,对他的态度更显恭谦。
魏仪就坐在那里,静静看着她打发了屋里人,亲手为自己奉茶,又过去亲手铺床,动作轻柔娴熟,她好像什么都会,也很会照顾人。
是怕他误会吧!
宝儿是他亲口同意的,她一直在他眼前,他有什么可误会的。他从未想过金屋藏娇的打算,她可以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一直在默默支持她,从未说过一句反对的话,她有什么好担心的。
婚后他不想让她每日对自己战战兢兢,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和不冰冷。
念头闪过,他突然想起筠娘未出阁时在娘家过的小心谨慎,娶了她,自己还让她整日提心吊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