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年湿润的羽山村在某一个普通的清晨迎来了一场数年未见的大雾。
白雾浓得像从天而降还来不及融化的雪,蓄在青山与流云之间,把整个山谷铺得满满当当。
羽山村的村民们见怪不怪,打开窗户,跨过门槛,让清润的雾气驱散一晚的混沌之气。
来来去去带起细微的风,吹动着雾气,把鬓角发梢都打上湿气。
山间的雾气,与城市里黏着发黄发干粗糙颗粒的雾气全然不同,它带来草木的清香,以及一种很难用语言形容的来自大山的生机,从唇鼻之间浸润到体内,如甘泉一般湿润了干燥的喉咙。仿佛只要就这样在院子里站上一时半刻,整个人就从骨子里被涤荡了一遍似的。
等到天再亮一些的时候,家家户户的厨房都忙当起来,米香面香汇进这雾气之中,生生将这不食人间烟火的山雾染上了五谷杂粮的味道。
欧阳瑞在这日的午后回到了羽山村。
这个时间点,村里人要么在打盹,要么去了南面的田里,他沿着村边的小路慢慢向山谷里走去,心事重重。
不过是短短两三天的时间,他的脸颊已经奇迹般丰润回来,天然比一般国人浅一号的肤色因着运动泛起健康的红,看起来病色全无。浓密微挑的剑眉下是轮廓深邃的眼眶,凹陷出浅浅的阴影,仿佛含着一丝化不开的忧郁似的。
就在昨天,他从病床上睁开眼,仿佛睡了一场很长很饱的觉,浑身充满了久违的生机。
也就在那个时候,他收到了钟能的信息。钟能告诉他,自己遇到了点急事,要离开欧阳家一段时间,而他要去的地方不方便联络,也不知要去多久,让他不要担心。
欧阳瑞的眼神黯淡下来。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t恤的衣角内侧,那里曾经被树枝勾了个小洞,钟能闲着无事,便试着帮他亲手补上了。
用指腹摸过去,还能摸得出粗糙的针脚,歪歪斜斜地缝成了一只卡通小老鼠的模样。
他低下头,路过村子路边一排长得高大的果子树,仿佛经过了一面绿色的高墙。钟能曾经告诉过他,这排树结的果子红艳欲滴,好看却不好吃,能酸倒牙,村里有些孩子喜爱用这果子骗人,可千万别傻乎乎地被他们耍了。
他停顿了一下,从村口的岔路转头向林子里走去,树木渐渐密了,在头顶遮蔽出圆弧形的形状,仿佛温柔的怀抱,散发着青草和树叶的清香。
这条路上曾经淤着遍地的落叶,是他回来之后,钟能怕他不习惯,用扫把一点一点地把叶子扫了,整理出一条宽敞又干燥的小路来,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蜿蜿蜒蜒地通向山谷深处,长长的,仿佛看不到尽头似的。
钟能……
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