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与“爷”,关中道上的人们对于这两字所发出音调是同一种形式,让其他地方的人听起来很奇怪,弄不明白到底他叫的是个啥。牛眼这样叫他大,让申村人又多了一种想法,是否牛眼与许豹真的还隔了另一辈份呢?在不断叫的过程中,叫的是爹还是爷,便成为村人的笑柄。再一个是,他喊叫爹没有时间限制,无论是别家的孩儿欺侮了他,还是走路不小心跌倒了不想自己爬起,或者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村子里原本就没有一个小孩愿意和他一起玩耍,造成了他爱喊爱叫的原因,于是张口“爹也”,闭口也“爹也”地叫个不停,一时弄得申村人不知道这怂娃到底喊了些啥。
入乡随俗。牛眼这样叫他大引起了申村另一些人的注意,这明显是申村人的不同之处,给这些别有用心的人给了思考问题的机会。他们查许豹的过去,逼问(可能大家不明白,这里使用了逼问一词,事实确实如此)到底是咋回事,许豹一直那种样子,装聋卖哑的,把这些人弄得没法子,这才慢慢地失去了对许豹某些方面怀疑的兴趣。也就是从那时起,牛眼也改了口,开始喊许豹“大”,倒顺应了申村里某些要求。
牛眼的衣着打扮很奇特而怪异,仅凭他的衣着打扮就能分辨出他就是申村的另类。从衣服的质量上说,他绝对符合一个贫下中农家孩子的标准,甚至比其他的贫下中农还要贫下中农,补丁叠补丁不说,从来没有很合身的衣物穿,不是上身长便是下身短,这种穿却
绝对不是那种创新出来的样子,只是让人觉得怪怪地。粗布衣服虽是申村人一贯如一的布料,人们无论咋说都会穿得齐齐整整的,并不是牛眼那种样子,他从未有过一件完整的衣服。总要在胳膊或腿的弯部、屁股后面的地方,显明地露块黑不溜球的脏肉来,让人看见时心里总有一些不太舒服的感觉。加上那怂脏得要命,经常性长吊着鼻涕,胸前那些鼻涕、眼泪、口水等东西,把胸前弄得像垃圾场一样。还有那鞋子,虽和申村其他人常穿的一样,也是粗布面,从来没有过完整的地方。要么一只鞋大,要么一只鞋小,要么大小相致却蓝黑色调不一。脚拇指老是露在外面,鞋底常保留着大小不一的小洞,脚后跟处鞋帮子也没有,更别说那大冬天里有袜子穿了。
牛眼的家,在申村目前也是独一无二。原是申村先人们住过的地方,如今独留下的两排黑漆漆的窑洞,其中之一便是牛眼的家。与牛眼家相隔四孔窑洞,稍远离了沟道处的那一孔是黑皮的扎花窑。牛眼家处在申村村口碾盘处的沟口下方,正是那位贵妃娘子平躺时右大腿内侧靠紧敏感部位的地方,他家住的正是第一孔,却是白家先人曾经废弃的窑洞。
申村沟口下面,是沿川被长年累月的雨水冲刷而岔开后的黄土塬。如今这些窑洞更加破败不堪,大部分已被村人作为放置柴草的地方。牛眼起先经常性喊叫爹,喊叫的声音随着两排大小不一的窑洞来回传递,便有了奇异地的回响声,这边喊一声“爹”,那边也就“爹”地一声回应,这边再以同样的声音回应一下对面的回应声,于是形成了一种来回和回来不断回应的空间。
也许申村人随着北迁,留在南沟道里的空窑太多,进一步扩大了回应的空间,将牛眼的叫声突显得格外宏大,给申村人的记忆更加深刻了一些。牛眼经常性叫喊“爹”,这种在两边来回回响的效果,加上牛眼的说话本身具有来回的实际,一句话反复说,说反复,让申村人对牛眼有了另外一种叫法,叫“来回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