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把林延夸下海口的话当真,秦枭能超过何叙舟,这听来就是个笑话。
尽管面上不显,背地里觉得秦枭自取其辱的大有人在。
林延这么一说不要紧,坑苦了秦枭,他太懂这一句话意味着什么,也曾经深受其苦。
约莫在他十六岁那年,那时他与何叙舟已经是水火不容势不两立,那时父皇对他的所作所为颇有微词,便下令太傅好生管教,课堂之上,太子殿下悄悄打开自己带来的小盒子,里面是一只蛐蛐儿,他眉眼带笑地与几个不学无术的同窗小声交谈,下一秒就被太傅点名。
因有皇上的命令在前,刘太傅并没留情面,话语极其难听且不留情面,这也就罢,偏偏到最后要添一句:“殿下,您何时能向何世子一般”
太傅没有恶意,秦枭知道,知道,且不能容忍。
他勃然大怒,踹倒了面前的桌案,怒声道:“本宫是不如他,论学识才能不如,论自私虚伪更是不如!”
刘太傅涨红了老脸,重重地一声:“殿下!”
秦枭话音哽在喉口,瞳孔泛了红,忽然别开脸,“既然尔等都认为本宫不如他,本宫倒是想跟何世子讨教讨教了。”
一直到这一刻,低垂着眉眼的何叙舟才掀起眼帘看向他。
秦枭亦然回眸,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好像有什么不可言说的晦暗被藏在其中。
那场比武,太子殿下输得异常惨烈。
也就是那时候秦枭才知道,原来以往他们切磋时,何叙舟都故意让着他,才给了他能打成平手的错觉。
而现在何叙舟拿出了全部实力,秦枭自然不是他的对手。
他不服输,打到最后整个人灰头土脸,脸上,衣服上,都染了灰尘和泥土,反观何叙舟,却仍旧如原先那本风光霁月,光鲜亮丽。
秦枭喘着气再次从地上爬起,目光触及何叙舟一尘不染的白袍。
这一刻他知道,自己输了。
众人眼中不成器的太子殿下眼神黯淡,似乎失去了光亮,垂着眸离开武场。
秦枭算是长了记性,从那之后再也没有随便说过这种狠话,却没想到他有一个坑队友的朋友,林延。
距离期末考试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他简直可以想象到时候是怎样打脸的场景。
哪怕同学不敢当着他的面说,背地里也会看笑话。
就像那次比武过后再见到他的皇兄们时,总是能从他们眼中看到若有若无的嘲弄。
他又不好挑明,便只能忍下这口气。
转眼又到体育课上,同学换上了统一的运动服,唯有秦枭和林延的不一样。
原来的秦枭喜欢特立独行,专门买了某名牌的运动服放在自己柜子里,太子殿下并不知情,结果换完衣服放眼望去,一片蓝白相间色中只有他是独树一帜的绿。
林延笑出声:“枭哥,你的眼光还是这么的独到。”
他竖了个大拇指。
秦枭看了他一眼,他的运动服是黑白色,比他正常得多。
换衣室里,林延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半晌,秦枭说:“笑够了吗?”
林延:“够了。”
秦枭:“跟我换。”
林延:“?”
十分钟后,太子殿下穿着黑色运动服闲情逸致的站在换衣室门口,林延扒着门探出一个头,神色紧张地说:“枭哥,我能不能不去?”
秦枭看了看表,脸色肃穆:“快迟到了,你快点。”
林延垂头丧气的走出来,绿得发光。
他和秦枭还不同,秦枭皮肤白皙,个子也高,哪怕是这种荧光绿也能被他传出不一样的潮流感,而林延比他黑好几个度,人又特别瘦,绿和黑简直像两个格格不入的色差,让林延整个人羞耻度爆表。
确认了自己逃不开,他只能深呼吸几下,佯装从容地走出来,欲哭无泪道:“枭哥,求您以后买衣服一定三思。”
秦枭作为太子殿下没少听“三思”这两个字,他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的答他:“好。”
三横一中的操场很大,秦枭和林延到的时候其他同学已经到齐了,有几个同学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脸都疼了。
林延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又憋回去。
好半晌,他叹出一口气:“想笑就笑吧。”
他们还是不敢放肆的大声笑,林延的余光看到几个人笑得肩膀不停耸动,抿了抿唇,“知道什么叫时尚吗?潮流懂不懂?爷是走在前线的人!”
这么一咆哮,同学笑得更欢了,秦枭不动声色地挪了挪步子,离他远了一步。
林延喉口一哽,委屈巴巴地望着他。
他这是为了谁?他这是在替谁经历这些嘲笑?
似乎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林延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秦枭面不改色地站着,嘴角隐隐抽搐。
体育老师总算来了,他体格很好,大概有一米九的身高,身材魁梧,李万州作为体育课代表点了下人数,最后报告给老师:“到齐了。”
老师点点头:“大家先一起跑两圈热热身。”
跟着队伍,秦枭跑在最后面,林延跟在他旁边,小嘴叭叭一直说:“我刚才都要臊死了!”
“枭哥!你不仗义!”
“我都看见了,你是不是玩不起?”
秦枭:“”
“枭哥?枭哥?你咋不理我呀?”
秦枭忍无可忍:“闭嘴!”
“哦。”
林延不得已闭上嘴巴。
两圈跑完,大部分同学气息都有些不稳,丁缘瘫坐在地上苦苦抱怨:“不是说慢跑吗?怎么跑这么快啊?谁领的队?”
林嘉敏同样不好受,女孩子本来体质就弱,她们又刚好是平时不喜欢运动的类型,林延眼珠子转了转,故意坏心眼的说:“何叙舟带队。”
丁缘骂娘的话堵在喉咙口,忽然看了一眼林嘉敏,最终什么都没说。
体育老师人高马大,却是个暖男,女生私下里都这么称呼他,他爽朗一笑:“说明你们该锻炼啦,咱们接下来玩个游戏。”
“什么游戏啊?”
“掰手腕,玩过吗?”
“”
林延偷偷跟秦枭说悄悄话:“谁没玩过啊,也太老古董了这个游戏。”
秦枭想了想,忽然说:“我没有。”
“”骗谁呢!
他那个朝代的娱乐项目非常少,又身为太子,很多民间游戏都没有体验过。
皇亲贵族向来是有些看不起那些俗不可耐的游戏的。
两两分组,轮到秦枭时,老师在他和林延之间看了看,林延忙说:“我不要跟他一组!”
开什么玩笑!跟秦枭比谁力气大?他揍人那个狠劲儿又不是没见识过。
林延可不想完全没有游戏体验。
于是老师的视线转了个弯,落在何叙舟身上。
他会心一笑:“那秦枭就跟何叙舟一组吧。”
这话一出,气氛顿时有些微妙。
秦枭刚不久之前对何叙舟放了话说要跟何叙舟争个高低,即便那是林延说的,大家也都会自然而然的认为那是秦枭本人的意思。
现在这么一出,不就是提前对上了吗?
霎时间,注意力不约而同的集中在秦枭身上。
何叙舟自然没有意见,他看了秦枭一眼,目光颇为戏谑。
太子爷感受到自己的威严正在被挑衅,心一紧,“好。”
林延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当即就再次夸下海口:“枭哥!弄他!让他知道谁才是爷爷!”
秦枭:“”
一瞬间,秦枭脑海中闪过那个他搬不动的箱子。
手心渗出热汗,那个箱子,他使出了最大的力气也纹丝不动,而何叙舟却能轻松的抱起来。
这幅场景恍然和曾经的比武重合起来,他额头青筋直跳,不出意外的话,这又会是一场笑话。
何叙舟与秦枭的交锋被安排在后面,掰手腕确实不算什么新奇的游戏,但是秦枭跟何叙舟扳手腕还是很有看点的。
平常的体育课总会中途逃掉许多人,这回却一个不少的留在原地,等待两位风云人物的对决。
林延没有感受到秦枭的紧张,还自顾自的做着梦,“你一定要好好教训他!让他以后再嚣张!”
“枭哥!你得一招制敌知道吗?不能让他有丝毫反手之力!”
秦枭本就紧张,被他的话施加了更多压力,他吐出一口气,冷冷地说:“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