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刚才,所有人都围着那深洞的时候,偷摸在树后换上铁甲的李成明是有机会逃跑的,可是他偏偏不想逃,这一次他来,本来就是向李尽忠来要债的。
好叫天下蛮夷都知道,唐太宗不在了,还有他李成明。
眼下债已要到,李成明索性把李尽忠的头颅往腰间布囊里一丢,手按银枪,沉腰,抬头,一步踏出。
依旧是一个人面对万名兵甲的局面,先前一战留在身上的伤还没好,有的甚至血都没止住,只是这一次,李成明的底气却远较之前为足。
十五把刀,割向李成明的全身各处,五六杆红缨长枪隔着刀兵凶厉地刺向李成明。
身边有树,李成明可以躲,手中有枪,李成明可以挡。
只是他没有躲,也没有挡。
无论刀枪,都在进入李成明身周三尺的时候慢了下来。
越来越慢。
李成明往前缓缓踏出一步,银枪格开兵器,顺势扫过离他最近的两名长刀手的脖子。
几股血箭喷涌而出。
李成明再往前缓缓踏出一步。
清虚玄功的真气放于体外,空气也变得浓稠。
远处的人再聒噪,刀剑再快,进了身周三尺,都变的慢了下来。
只是运功承担了那么多刀剑上的力,在这处处刀光的地方,却不好随意移动卸力,只好一点一点,一步一步地向外挪去。
每承受一刀,李成明身上的内伤就加重一分,受的刀多了,腰腹,手臂,胸口,后背的几处伤口也相继崩裂,渗出血来。
铁甲的兵潮还是一阵一阵前仆后继地涌上来,李成明的眼前已经开始恍惚,一眼看去依然到处是人,仿佛人从来没有减少一样。
一个人向一万人选择用这种消耗和耐力的打法,本来就是一种疯狂。
李成明咬咬牙,握紧手中的枪,努力咽下喉咙里的那一丝腥甜的味道,又缓缓地向前踏出了一步。
只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刚才踏出的那一步是向着哪个方向,而此刻踏出的那一步,是向着哪个方向。
或许在这万人阵中冲杀半天,也只是在原地转了一圈。
汗水从额头上汇聚在一起然后大滴大滴地滴下,划过眼帘,李成明双手都在枪上,没有空暇去擦,汗水很快就模糊了眼帘。
李成明依旧是杀人,前行,杀人,前行,刀剑,只要近了身周,就能被清虚玄功的真气感知,就能躲掉,只是会多受一些内伤,多流一些血。
模糊的汗水终究会随着挥洒和动作而化作小水珠四溅飞散,即使没有,也会在体温的灼烧下干涸。
只是模糊眼眶的汗水干涸之后,眼前的东西却并没有变得清晰,依旧是那么模糊,重重叠叠的影子,模模糊糊的光。
真气越来越少,胸口是一种被堵塞的胸闷,喘不过气来。
银枪的枪尖早就狠狠地扎在了地上,原本提枪的手,早就变成了扶着枪。
前面又来了一片黑影,越来越近。
李成明自嘲地一笑,却发现连嘴角也牵不动了,只好轻轻地抽搐了一下,想弯腰避开前方越来越近的黑影,却发现背也躬不下,想要往前踏出一步,却发现原来脚步是那么沉重,重到用尽全身的力气,也只能让脚往前轻轻挪一点。
而四周还到处是黑影,和铁甲抖动的声音,一万人,仿佛从来都没有减少过。
干脆不躲了吧,五万将士和许清流的债讨完了,原本想逍遥度日,没想到天生就是一个操心的命,投生皇家也没能享几天清福,好累啊。
黑影越来越近,全身的真气已经几乎全部榨干,原本的一片清湖只剩几颗水珠,李成明干脆放开了清虚玄功的禁制,不再去挡。
只是右手,紧紧握住了插在地上的枪身。
就算死,也要站着死,不知道是哪里看来的桥段了,当初觉得这么死特别帅,临死前就再帅一会吧,如果柳月儿看到了,会不会哭呢?
会感动吗?还会因为许清流的死怪我吗?
柳月儿,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呢?
想到柳月儿,李成明的心口一阵阵刀割般的痛楚。
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没想到的是,竟然两世有缘。
两世无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