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1 / 2)

吴陆争霸 龙鹰凌 4089 字 2021-08-02

黔州长陵县,其西北为方圆数十里的野丘,称“棘里”,丛林密布。这片山地乃是吴中著名“连云山”西部分支的一部分。再往西百余里,便可遥见横连山脉皑皑雪峰和庞大无极的山系,宛如黑龙般横阻东西二陆之间。

广阳郡长丰县,则在长陵的北略偏东方向,有官道迂回穿越山岳,乃广阳郡至黔州郡的最短路程。黔州以南,平原广布,中有著名粮仓固林。

下阙则位于长丰西面,紧邻曹国,亦有道从西面迤逦折转,到达长陵,下阙通过长丰直至长陵路程短,而从西折转到达长陵路程长。因此,长丰的战略位置亦十分重要,其地紧系两郡,运粮屯兵,乃要冲之所。想当年吴王单越在此起兵,终成大业,其事迹至今为人乐道。

占领下阙后,熊王命大洪与青熊二军屯备休整,驻防城内,一面率大军向长丰出发。

军师曾忠道:“大王欲吞天焦,必掠黔肃,而欲定黔州,则必先占据固林。固林有粮谷之资,仓檩之美,据而南向,可争天下。臣以为,此来肃州空虚,大王可遣人引兵三万,俱负十日粮草,疾达固林城下,则彼可拔也。”

熊王皱了皱眉头,心道我军刚在下阙打得震天动地,行踪早露,已失却奇兵之效了,怎还能疾出固林呢?

正自犹豫,将佐庞清瞥了曾忠一眼,躬身道:“军师之议还须参详。下阙之战,我军锐气尽去,正宜稳扎稳打,取长丰、长陵二城以为爪触,再缓图固林。若不如是,一味轻军冒进,必为敌困。”

曾忠颇为不耐,提高了声音驳道:“贼死守下阙,其必掩护中军逃逸也。我料各郡并无防备,只少部游勇流窜而已,并不敢与我正面作战。此去固林,攻敌之必所救,若他回援,正可伺机歼之,一战成功!”

庞清冷笑道:“若如之,何来下阙之败乎?”

曾忠摇了摇头,道:“我军虽有折伤,亦扫灭敌酋,全取城池,难道孰非胜利?”

熊王杨烈被触动恨事,止住两人争执,高声道:“贼情未明,怎能大意!本王亲提重兵而来,尚有下阙之挫,若孤军急进,岂不是正中了敌贼的圈套吗?”

曾忠心中暗暗叫苦,却不得以地连连称是。庞清趁势谏道:“大王可围长丰,作势欲攻,以诱敌援。那时设伏击之,可获大胜。”

熊王颔首赞同,吩咐熊军多派探马四下寻找天焦或伏军的主力,而命大军结队,徐徐东进。曾忠心中暗叹,思忖道:原本大王南下,志气何等昂扬!如今乍逢苦战,就变得小心翼翼、束手束脚了起来,真是可悲啊!一面又想那伏氏军队只区区五百人马,便牢牢拖住三十万熊军的步伐,真是不可思议!

伏氏军在下阙接战之际,从容撤向长丰。广阳郡守李望、下阙令周克等率郡士、散勇千余紧紧跟随,接受号令。

长丰县令单浩,闻听熊军来攻,不肯应命撤退,独领数千郡民修垒备战,欲图死守。此地原属大县,从群王之变以来,按例屯备有檄八百人。李望与之相合,并与执意杀身成仁的单浩挥泪而别,随后又紧随伏氏军折转进入棘里丘陵地区,潜藏行踪。

吴历三百五十九年七月丁未。

熊军大举进攻长丰的消息,令李望寝食难安,三次往中军请谏蒋毅出兵。

吕澍未曾泄露身份,故李望一直以为蒋毅乃伏军主帅,请救长丰之说,亦不过觉得伏氏蛰伏斯处,于战况未有丝毫益处,反有损士气。大敌当前不挺身作战,畏首畏尾作一逃兵,何其羞辱!

蒋毅仍是邀吕澍、傅宪等“同商”此事。他虽对将军命其军避敌锋芒颇不以为然,但却深觉李望口口声声地要求伏氏出兵之言,甚是刺耳。

此时李望甫一踏进帐中,蒋毅先劈头盖脸地道:“熊威王辖三十万众,虎步河西,长丰四战之地,焉能幸免,大人对此,不会不明罢?今数度请援,而我军亦不过万数,以卵击石,难道自寻死路不成?”

李望怔了怔,半晌才缓缓道:“长丰一破,黔州不保,敌此来,是为全据肃州,威慑京畿。如此令之长驱直入,先勿论将军是非,只我李望身为天焦臣子,便不能坐视其成!”

蒋毅哼了一声,也未作答,忽听帐外有人道:“李大人之言谬矣!我伏氏遣军北应陛下之召,早就勘破熊兵动向,并也知会肃州各郡堤防。而李大人奉汝主上之命,保一方疆土,却能无动于衷,安之若素,眼下事急方来请救,岂不是太晚了吗?”众人看去,却是大将军丞傅宪。

李望羞惭难当,摇头叹息道:“恨不听将军之言,以致大错。我当亲赴陛下面前请罪!可眼下……”

傅宪、吕澍二人缓步进帐,显然已在外头听了多时。傅宪接着话茬道:“眼下熊军围住长丰,攻打数日,岂有不破城之理?但在下恰好打探出他们并未据城,仿有所待啊。”

蒋毅深谙军事,闻此言不禁耸然惊心道:“熊军是在待我援救!”

傅宪颔首,面露赞许之色,李望也非愚蠢,思忖片刻便知其意,勉强吐出字来道:“难道是想引歼我军?”

傅宪沉声道:“不错!熊军远来,又经下阙一战,不明我军底细,故而迟疑。此际以小部攻城,暗里定在张网以待,我军贸然施援,只是落入陷井。”

李望紧皱眉头,急道:“那,那却如此是好?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肃州陷入敌手吗?”

傅宪与吕澍对望一眼,似智珠在握。蒋毅、李望等岂能看不出来,异口同声地道:“有什么妙计,傅兄快快讲来!”

“一个字,忍!”吕澍代替傅宪开口,慢吞吞地道。

十日后,熊军攻破长丰。县令单浩战死。

熊军破城后烧杀劫掠,未及撤离的百姓顿遭惨戮。熊军杀光县中男子,以人头筑三层塔,又将抢来的妇女分赏诸营,哭喊嘶叫声不绝于耳,长丰城顿时成为人间地狱。

七月庚子,熊军疾扑长陵。四日后,即七月乙巳,围城。

天焦越骑校尉霍廷率部达,与战不利,退入城中。

熊子中军大营。

赤军主帐。

熊威王杨烈在帐中负手踱步,面沉似水。众将、属官皆在帐中垂手而立,不敢抬头。

杨烈忽然手指颤抖,眼光凶厉,似要噬人一般地叫道:“天焦军怎会到此?霍廷乃六杰之一,向为皇帝亲侍,不在朝宗驻守,却为何跑到黔州来了?他若是先锋,那么本王岂不是马上便要被逼着和卫召决战了吗?”

军师曾忠忙咳嗽了一声,道:“大王息怒,依小臣看,这天焦军不似锋部。”

杨烈斜睨着眼看他,轻哼道:“何以见得?军师前次所谏疾出固林之计,幸好本王未加采纳,否则深陷敌境,进退两难,岂不是正中了别人的下怀?”

曾忠心中苦笑,暗道若不耽误这几十天,何来这霍廷一部?口上却分辩不得,只得称罪揖道:“大王,请容小臣解释。今日观那霍廷是部,的确堪称精良,然而人马乏力,兵无斗志,只顾入城。且其兵将不过我军零头之数,因而小臣斗敢猜测,其乃日夜兼程,赶赴广阳而来。天焦大军,却还羁留在朝宗城下!”

杨烈心道也是,不觉松了松眉,“卫召遣军疾来,难道已猜知了本王的用意?”

曾忠拜道:“天焦军或从朝宗战后看出,我军另有动向,故而遣其精锐骑兵前来。霍廷以马战成名,恒帝亦有弃卒用马之念,故训练骑师,已算得上略有所成。朝宗此来长陵,数千里地,而我军自占下阙以来已有数十日,这样看来,他们的脚程还算快的!”

杨烈心下稍放,暗道卫召若发大军而来,没有几月决不能至。沉吟道:“我军疾出朝宗,连卫召也挥军应援,怎么那个伏氏吕澍却不中计?本王深觉此人是个对手,卫召遣军回援,恐怕也是此人的主意。”

曾忠道:“吕澍此时方在奎城,小臣已探明伏氏主帅名叫蒋毅,官拜虎贲中郎将。”

杨烈焦燥地道:“本王于长丰设下重伏,伏军却不知虚实动向,且深匿行藏,莫非他们别有计策?”

曾忠思索着答道:“伏军从下阙撤军,便是示弱之举,哪里再敢与大王正面决战?必潜行待机。故小臣前次冒死劝谏大王直插敌腹,拿下固林,则可以之为中心,攻克各郡。如今良机稍纵即逝,也只能另寻别策了!”

将佐庞清冷哼一声,插言道:“曾大人抱憾此事,想必以为大王之令有误了?”

曾忠心头暗恨,不露声色地道:“庞大人计略所长,献策大王围城,以击敌援,待事不成后又出计屠城,真是了得啊!”

此话正戳在庞清痛处。围城待敌,原是他的设想,结果徒劳无功。入城后,他又想出残酷杀降的卑劣主意,原也是冀望敌人能主动露头,方好“一战成功”。结果民心浮动,军纪沦丧,得不偿失。

军曹左史巴特鲁见势不妙,出言道:“大王乃高贵之身,杀一二降卒何足挂齿?军师不同意大王的决定,难道是想背畔不成?”

熊王适才闻听此言,也颇感不悦,其帐中还有几个姿色姣丽的长丰女子等待宠幸,曾忠之言,实在是逆耳得很。冷冷地道:“军师不会寻此下策罢?”

曾忠出了一头冷汗,忙跪倒求饶,极尽剖表忠心之能事。庞清暗暗得意,道:“大王威名之盛,以致伏氏草狗不敢来援,目前虽有天焦越骑校尉援军到达,可也是狼狈不堪,难敌我熊子大军!我三十万之众,就是辗将上去,也必可将长陵城辗成粉齑!”

杨烈缓缓点头,稍露微笑。巴特鲁再谏道:“我军强大,宜尽早服定黔肃,以全力对付卫召。以臣愚见,大王可分兵往取固林,此来则各郡道路打通,粮秣用度无缺,胜利也就在即了!”

杨烈默然半晌,道:“狡敌深藏,不知于我军有何损益,然而,切切不可对之大意啊。本王命翼蛇、猛象二军先行东征,其余各部仍攻取长陵,斩杀霍廷以立首功!”

巴特鲁、庞清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大王明鉴!”

北原郡朝宗城。

七月丁未。

熊军数次遣使叫阵,已使蓄势而待的天焦军怒不可遏,后将军徐叔,更是屡屡赴主帐请战,恳辞流涕,情绪激奋。

自恒帝收到肃州西部最新的战况之后,天焦军一反守势,主动出击,欲与熊子正式会战。此亦恰中熊帅下怀,故而在联军备马整戈之时,便迫不及待地大肆挑衅。

熊国将兵大督杨炯,乃熊威王杨烈兄弟,数度南侵作战,战功赫赫,此次奉令率“熊六兽”军进攻朝宗,故布疑阵,以诱天焦总军北原,而对西面肃州疏于防备。从其战略意图上看,的确达到了预期的目的。此时除攻坚消耗的兵员之外,杨炯手中共握有犬、兔、龟、鼠四军整编十一万五千人,加上狸、蝎军剩余的二万,共十三万余。

然天焦军此际仍保持数量上的优势,除却对敌消耗与西援之兵外,朝宗尚屯有大军二十四万,与土益、立子合兵二十八万人,足足熊军二倍余。

恒帝决心与熊军进行大战,还有另一目的。他认为只要消灭这股弱势之军,天焦趁势进兵,便可直逼熊国腹地,甚者可西出曹境,断肃州之敌粮道、归路,那时再行逆击,必可全胜。

此时的熊军诸军团,俱已作好了战斗的准备。偶尔有一两员将领前来杨炯帐前询问,也不过何时开战之言,熊军上下,似对与倍于己方的对手较量毫不为意。

杨炯营中,军曹右史杨相、杨斌却对如此用兵颇有异议,两人结伴闯入帐下,冒死陈谏。

杨相道:“大督,贼势浩大,兵力二十余万,恐怕我军无法对抗!臣斗敢请王上收回将命,且坚壁安营,以守对敌!”

杨斌亦跪倒叩首,两人怀中早已揣好锋利的匕首,只待将军发怒,便立即先行自刭。

杨炯治军严苛,向来称冠熊子。威王杨烈叔父,曾于军中戏言大将,剑伤勇士,便被杨炯命令亲兵擒拿斩首,在营中宣示。此后熊国诸族皆以之威服,兢兢战战,不敢稍懈。

两人自然察觉到将军威严的目光在自己头上扫过,就算心存死志之下,仍不禁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