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凡晴把这几天科里的“热点”话题,传达给汤茜。
汤茜愣了一下,随后抬眼看了孟凡晴一眼,开始瞪眼说瞎话,反问:“季医生也请假了吗?”
见汤茜并不知道季海同时请假,孟凡晴露出轻松的笑容,说:“我们都以为你们是一同请假的。”
汤茜笑了一笑,什么也没说。
她和季海相处的两天的确发生了许多“惊心动魄”的大事,可汤茜没准备和同事们分享。
再说,她和季海也还是“普通同事”的关系,没必要大肆宣扬,让同事们对他们俩的事吃瓜八卦。
“汤医生,孟医生,外面送来一个老太太,你们过去看一看。”
孟凡晴正探汤茜的话,被分诊台的护士要求诊治病人。
两人一出去,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急诊的“常客”,一位癌症末期的老太太。
老人肿瘤已多处扩散,外科无法根除,化疗药物老人的反应又大,副作用明显。
最后只能回家等待,这段时间她反反复复住院与出院。
这一次与上一次出院没几天,就因为气胸的问题再度入院。
老人有好几个子女,每一次入院,所有的子女都陪伴在侧。
这一次,汤茜再次召集家属,说明老人的治疗计划。
“我相信各位很清楚病人的情况,肿瘤的侵袭已经无法有效控制,而且预期会越来越重,接下来是该决定是否放弃‘临终急救’的时候了,老人情况危急时,你们是否同意进行有创急救?”
对于某些重症病人,医生判定无法治愈后,许多家属会在病人临终前,签署“临终放弃急救同意书”。让病人在生命最后一程,能够平静有尊严的离开。
听了汤茜这番话,子女们个个面面相觑,没有敢开口答应,没人敢做这个主。
汤茜见家属们没人发言,自己又补充了一句。
“这是个重要的决定,我知道对你们的冲击很大,很难做出决定,请各位好好考虑研究一下,我们绝对会尊重各位的讨论结果。”
“我赞成医生的建议,这段时间一直是我陪妈妈进出医院多次,病情一直都没有好转。咱妈今年九十了,我认为不该让她这样受苦了,况且我们也已经照顾得心力交瘁了。”
其中一位年纪比较大的儿子率先开口,表达自己的立场。
汤茜对这个儿子有一点印象,她接诊过老太太两次,总是他随时伺候在母亲身边,尽心尽力,任劳任怨。
老太太的儿子年龄也不小了,起码有七十岁,汤茜看得出此时他的眼神中尽是疲惫。
“我反对!母亲从小将我们抚养长大,身为子女应该尽力替母亲治疗才对。钱的事我们一家出点不是问题。就算癌症不能治愈,但多活一天是一天,就这么放弃治疗是不孝的行为。”
女儿接着开口,言语中夹杂着悲伤与愤怒,显然她对于哥哥的意见相当的不赞同。
意见很快分成了两个帮派。虽然家属们都知道病情已经积重难返,也知道治疗的意义不大,但他们都希望用尽方法来延续母亲的生命,谁都没有勇气当第一个提出放弃治疗的那个“恶人”。
生与死的命题,每个人都免不了经历。面对生死难题,每个人心目中都有自己的答案。
家属们有的主张积极救治,要为母亲拼到最后一刻;有的主张放弃困兽之斗,不让母亲在承受无畏的折磨。
最后家属们谈论虽然激烈,却始终没打成共识,得出结论。
汤茜只好先收治老人入院,治疗方式尽量和缓,让她少受一些苦。
隔天一早,汤茜刚换好衣服,走到办公区域,就碰见老太太的大儿子蹲在办公室的门口。
“医生,关于我母亲的事,我想单独找你谈谈。”
汤茜连忙把老人请进办公室,他的年龄也大了,一宿宿的熬夜照顾,看得出他的身体也要承受不住了。
“医生,其实我母亲的病我最清楚,长期以来都是我在照顾。”
老太太的大儿子连汤茜倒给他的水都来不及喝,就忙着解释他此行的目的。
“我那些支持救治到最后一刻的弟弟妹妹,都是偶尔来家中探视,他们当然不知道个中辛苦。”
“照顾妈妈,是我们做子女的义务,我也不怕辛苦。可母亲不仅一次和我说,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与其这样熬着辛苦,倒是希望早点脱离这种痛苦。”
随后儿子接着说:“医生,能不能帮她打个针,让她永远睡着,安详地离开人世呢?”
老人的大儿子的意图很明显,只差没直接说出“安乐死”这三个字。
汤茜当然理解作为临终病人,最后的一段时光有多难熬。
汤茜理解儿子是出于孝心不忍心看着母亲继续受苦,也许死亡真的是一种解脱。
只是可惜,目前“安乐死”在我国尚未合法化,即使医生们同情患者的苦痛,也不能违背法令。
“不行,连考虑都不用考虑,这是违法的。”
汤茜心里虽然同情,但口中还是断然拒绝。
“医生,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
老太太的大儿子虽然失望,但临走前还是向汤茜道歉。
望着家属落寞的背影,汤茜忍不住心疼这个也已经到了暮年的儿子。
提出终结母亲生命的想法,这当中需要多么煎熬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