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管惨白的灯光,将天恒律所的办公室内照射的通亮。许夏舟坐在那里,却连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嘟嘟嘟”,手机来电的响声,把她吓得一哆嗦。
许夏舟抓起电话,那是黄阳子的号码,她想也没想,伸手摁了拒绝键盘。这已经是她今天第三次拒绝接听黄阳子的电话。
如果没有ktv包房的那一幕,此刻的许夏舟,或许会第一时间找到黄阳子,把那张化验单的事情告诉她。
也或许跟她去到某个酒吧,喝个伶仃大醉,再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场。说不定,心底的纠结就过去了。
可是,ktv包房见到的那一幕太过突然,黄阳子的美好与纯洁,在那一瞬间被击打的粉碎。一同碎裂的,不光是黄阳子干练、优雅的形象,还有她口中那套所谓的“知识套现”理论。
高薪、高度的认同,还有新近被聘任为一个公司的总经理,负责全盘管理工作,这些,真的是靠学到的那些知识换来的吗?
许夏舟开始产生怀疑。
对于黄阳子产生质疑,也就是对未来的选择产生怀疑,是对命运的质疑,许夏舟感觉自己就像处在茫茫的大海中,见不到陆地,也看不到救援的希望。
“叮咚!”一条微信的提示音,打断了许夏舟心底纷乱的思绪。
许夏舟打开微信,依然是黄阳子发来的:“你发什么神经?为什么挂我电话?”
在这句加了无数个感叹号的问话后面,是一张绝望的痛哭流涕的动态表情包。
表情包丰富的动态图,让许夏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迟疑了一下,许夏舟还是回复了一个“姐想静静”的表情包,之后,便随手将手机里的数据关掉。
“有什么好静的,都成那样了。”许夏舟嘟囔了一句,开始劝说自己接受那个事实:化验单是真实存在的;事实是无法更改的。
母亲的样子,也在此时,如刀刻一般地立体,呈现在她的眼前。许夏舟开始为早上仓皇的逃离的样子感觉到愧疚。于是,她慌忙将案头的文件收起来,准备下班。
就在她提起自己的背包,准备离开办公桌的时候,一个人影推开律所的玻璃门,闪身走了进来。
“对不起,我们下班”许夏舟一句话没说完,便停顿在了那里,进门的人,竟然是楚一凡。
“你死哪去了?这会儿过来干什么?”许夏舟顿时火冒三丈。
楚一凡低着头,快步来到自己办公桌前,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听到。
许夏舟几乎是跺着脚走到楚一凡的跟前,一把拽住了楚一凡的胳膊:“我问你呢,呆子!你为什么不来上班,也不请假?”
“我”楚一凡依旧低着头,拉开办公桌的抽屉,将自己的充电宝等随身物品装进口袋。
“说不说!不说我打电话给师傅了?”许夏舟扬起手里的电话,一脸威胁。
“师姐!”楚一凡突然喊了一声,抬起头的一刹那,眼眶中竟然充盈了泪水。
在惨白的灯光映照着,楚一凡的脸上的神色绝望、慌乱又无助。
许夏舟紧攥着楚一凡的手,慌忙松开了,她有点慌乱:“你怎么了?多大事啊?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许夏舟扬手,想如以往那样,拍楚一凡一巴掌,可是扬在哪里,却下不了手。
“师姐,不要告诉师傅我回来过,我我不能再做律师了。”楚一凡说着,眼眶里的泪水也随即滴落下来,他抓起两个厚厚的记事本,仓皇地地从许夏舟的面前逃离。
许夏舟望着楚一凡匆匆消失在霓虹幻彩内的身影,好一阵才反应了过来:“不能再做律师?这都是怎么了?”
大街上,早已灯火阑珊,闪烁的霓虹就像是一个倚门卖唱的歌姬,搔首弄姿,根本不会在意一个小姑娘的失落。
许夏舟锁了门,从律所匆忙赶回了家里,为母亲拿了两套换洗的衣服。
刚下楼梯,邻居徐文升便开门走了出来,看来,他是听到了许夏舟回家的声音。
“舟舟,为什么没见到沈姨?”徐文升一句话没说完,屋内又窜出了一个身穿短裤短衫的女人,嘿嘿地笑着,朝着许夏舟扑了过去。
徐文升慌忙拦腰抱住他疯癫的妻子。
许夏舟下意识地往后避了一下,一脸地烦躁:“病了,在医院里。”
“哦哦”徐文升似乎很意外,在连着“哦”了两声之后,才对着许夏舟的身影喊道:“在哪个医院?我明天去看看沈姨。”
“不用了。”许夏舟应了一声,慌忙爬上等在门口的载客三轮车,一路颠簸着,朝着虞城市人民医院驶去。
夜晚,是最不受医院欢迎的。
它沉静、没有色彩,惨白的白炽灯,泛着令人恐惧的光。偶尔在走廊上回响的脚步声,都能唤醒沉睡的毛孔,渗出一身冷汗。
许夏舟胳膊上擓着装有衣服的塑料袋,一只手提着一个刚在街边为母亲打得猪骨粥,硕大的黑色背包无精打采地爬在后背,让许夏舟娇弱的身躯看起来有些滑稽。
她径直去了早上母亲住的那间病房,里面却空空如也。许夏舟顿时呆住了,她脑子“嗡!”地响了一声,顿时没了主张。
“妈——”明知道呼唤是徒劳的,许夏舟还是站在门口,惊慌失措地喊了一声。
一个查房的护士经过,手里端着一个资料夹,看了一眼许夏舟:“你找谁?”
“沈茹芸!”许夏舟惊恐地看着护士。
护士翻了翻手里的资料夹,指了指走廊尽头:“直走左拐第三个病房。”
“哦!”许夏舟甚至都忘记了道谢,一溜小跑,朝着护士指点的方向走去。
虞城市人民医院住院部最尽头的病房内,十几平方的面积,摆了三张床位,显得有些拥挤,普通病房大抵都是如此的。
不过,对于沈茹芸来说,这样倒是有了便利。她不能活动,许夏舟又上班去了。其他病友的亲属,倒是义务地担当了照顾沈茹芸的工作,帮助她吃药、唤一下医生什么的。
这让沈茹芸很是感激。
已是晚上九点,走廊的灯光逐渐变得暗淡,病房内其他的病友也都相继休息了。沈茹芸却没有睡意。
她在脖子下垫了两个枕头,强烈地支撑着自己,眼巴巴地看着病房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