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让你来试试，你还以为我不教呢？到起窑时窑灰比空气还多，你更受不了。”叶怀庭仍然笑笑地说，“其实你做小瓦最合适。不要多大力气，一年四季都在棚里碰不到阳光。”

赵亮堂最初想的自然是晒不着、淋不到的棚里活。相对来说，脱砖最简单，可那实在是力气活，一天半天可以，长年累月他这个身板是吃不下的，况且他是光不了膀子。

做小瓦，轻巧是轻巧，里面的道道肯定不少，要不人家罗文山想对王立德怎么拿俏就怎么拿俏，他每一次回家都会提前支钱，有时五十有时一百，厂长会计那里都是绿灯。用邹小椒从王立德那里捡来的话说“罗师傅小瓦不进窑都能上房”，这个评价在砖瓦行算是极高的赞誉。罗文山独来独往

一日三餐打了饭回棚里吃，睡在棚里，他比哑子讲话还少，偶尔听他一句话，跟假音一样，得辩过几秒钟才能判断是他说的。

“罗师傅不和人！”赵亮堂和叶怀庭已经到了心里怎么想嘴上怎么说的份上了。

“让厂长讲讲！你和厂长打小一起长大的，讲句你不多心的话，你的身体他最清楚，怎么帮你，别人也讲不出二话来。”叶怀庭帮助出主意，“话讲回来，罗师傅也这么大年岁了，带个徒弟多个年，一年三节你会少么？他把本事全交给你，不过是给你一个饭碗，你还能抢了他的呀？！”

“我再想想。”赵亮堂说，“别黄鼠狼没打着，惹一身骚。”

事情还真如赵亮堂所说，他连黄鼠狼毛都没有摸着，却要带着一身骚离开了砖瓦厂。

吐完、流完窑里的黑灰，赵亮堂并没有求王立德帮忙到罗文山那里去说情做徒弟，此时他心里依然喊厂长为“大卵子”。他只是动了点小心思，与哑子“啊”了半天，哑子才明白，他决定替哑子往瓦棚里送泥。砖泥，送到棚里，堆好，将茅草编的屏子盖两张即可。瓦泥，不能一堆了之，要将送去的泥切成做瓦师傅需要的大小相当的泥墩，切大了，泥多浪费，切小了不够一个瓦模，推掉更浪费。浪费多了，一池泥就不够师傅一天的活儿，还得做。哑子打十六岁在厂里做事，他手下分寸很准，赵亮

堂为此在泥池边做了十来块，直到哑子点头，他才敢往瓦棚里送泥。

罗文山见赵亮堂来送泥，只是在他切泥墩时，扭头看了一眼，没有吱声。过去，哑子切个十来块，便回到泥棚中间的大柱上靠着呼噜，过了差不多罗文山要用完的样子，再来切十来块，一天来个五六趟。最后几块泥墩，若是硬了，罗文山也不多话，自己用嘴含着茶缸里的凉水朝上“噗”两下再用。赵亮堂不，他只切五块，切完就坐在罗师傅对面看他一举一动。罗文山做完一块，他起身去挪一块，洗洗手又坐到对面看着，如此到第四块，他才去切第二个五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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