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八月初一,朔月。
虽无月光泻满大地,漫天的星斗闪烁却也是另一种清幽。
钱塘城知州府后院,苏轼宴请唐钰全家,席间两人畅聊诗词歌赋,探讨人生哲学,谈论名山大川,面对苏轼的博学多才,纵然唐钰的知识面超越其千年有余,却依旧钦佩万分,酒过三巡,借着几分微醺,原本略显局促的唐钰也渐渐放开了情怀。
看着棉儿绕着大人嬉戏,紫月与芙儿为一些末端细节争论不休,李韵儿与李师师轻歌曼舞,虎子与云金诚偷尝酒喝,其乐融融的画面令苏轼犹自轻叹一口气:“我这府邸,好久未曾如此热闹了。”
白渔儿疑惑问道:“怎么也不见苏夫人?”
苏轼闻言只是身子一颤,却并未回答,倒是吃惊不小的唐钰一把伸手捂住白渔儿的嘴巴,对着苏轼尴尬一笑:“拙荆不会说话,苏兄见笑了。”
苏轼洒然一笑:“无妨,不知者不罪嘛。”
唐钰回身瞪了白渔儿一眼,苏轼的原配妻子王弗年方十六便与苏轼成亲,两人恩爱情深,只是天命无常,王弗正直风华,却因恶疾卒于汴京,苏轼至今对王弗念念不忘,甚至在几年后,一首寄托哀思的《江城子》,只因一句“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成为了不朽名篇,为后世青年男女奉为情诗神作。
而如今苏轼痛失爱侣,又被贬钱塘,正是人生低谷之时,白渔儿这一问无疑是在遍布伤痕的心口上又戳了一刀。
短暂的寂静之后,为了缓解气氛,两人也心照不宣地谈论到了时事政治。
“早在京城之时,便得知唐老弟是丞相大人身边的红人,云玉县的政绩更是旷古烁今,实在是令人拜服。”
“小子不善为官,只是机缘巧合之下得了些秘法,用以造福大宋百姓,也算是用得其所吧。”
苏轼点点头:“老弟的水泥、化肥,还有棉花,都是改善民生的神物,只可惜……”
“只可惜丞相大人刚愎自用,于变法一道只是强力推行不求变通,长此以往,失败只是早晚的问题。”
听着唐钰风轻云淡却又字字珠玑的评论,苏轼缓缓坐直了身子,瞪着眼睛问道:“既然老弟心中早已看穿,为何不加以提醒?若当日你在丞相面前说上几句,老哥我又如何被贬官?”须知道,正是因为自己在大庆殿上评论了几句新法的利弊,才被丞相大人寻了一个由头贬官钱塘。
唐钰淡淡一笑:“我说了,小子不善为官之道,若是强行为之,死状必定很惨,还不如守着娇妻美眷安度一世来的舒服,再者说,我该贡献的也并未保留,也算对得起大宋了,至于朝廷如何利用,小子实在不愿,也不敢过问。”
苏轼沉吟了一声,这小子倒也豁达,放着平步青云扶摇直上的机会不要,却甘愿做一个普通人,如此胸襟,他苏轼却比不了,作为文人,他也有着那一股执拗,便是学以致用,造福黎民,如今壮志未酬,又怎能轻言后退?
一阵纷乱而急促的脚步声打乱了苏轼的思绪,廊外的衙役身子还未进院子,惊慌失措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大人,不好了。”
苏轼皱皱眉:“何事如此慌乱?”
衙役跑进后院,不及喘匀了气息,便急着禀报:“今夜钱塘江涨潮,引得运河河水倒灌,将正在修筑的西湖堤坝冲毁了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