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杜飞南征以来，陈紫央便经常做同一个恶梦。

在那个恐怖的梦境中，她被几个白大褂死死地按压在手术台上。任由她声嘶力竭地哭喊，白大褂还是剖开了她的肚子，夺走了她的孩子。

而每次从恶梦中惊醒，那种失落感也愈发强烈。犹如坠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的深渊中，身边连个依靠都没有。她只能开灯，裹着单薄的被子孤伶伶地坐在前舱，望着深海中那些五颜六色的奇鱼异藻，一坐就是一晚上。

有些色彩斑斓的奇鱼会朝着光的方向游来，在舱口玻璃前来回游荡，让这个世界变得不那么枯寂。有时，也会有恐怖的深海电鳗突然从黑暗中蹿游而出，并将四五米长的巨尾重重地拍击在舱口玻璃上，令人心惊肉跳。

色彩斑斓的力量总是渺小的，而携带着死亡气息的恐怖力量却是巨大的。

深陷绝望中时，陈紫央只能硬着头皮把舱内的灯光全部熄灭，继续将自己孤立在一片黑暗中。

幸好这种无所依靠的日子并不是永无止境。

现在杜飞终于回来了，深更半夜从恶梦中惊醒时，再也不用担心身边连个可以倾诉的人都没有。

“你南征的那段日子里，韩冰每天在这陪着我，但我没有给她好脸色，平时也很少跟她说话。我知道她跟你有些交情，是诚心想照顾我，但我内心就是有种抗拒情绪，因为她是军方派来的人。现在她被调回去了，也算是一件好事。她不用再看我的脸色，我也不用再纠结自己的某些做法会不会太伤人。”

说起这些事的时候，陈紫央有种脱离了苦海的感觉。她端起剩下的那半杯葡萄糖水，当咖啡一样慢慢品尝，颇有一丝雅兴。

杜飞从后面搂抱着她，轻抚她高高隆起的肚子，柔声细语地劝慰：“咱能不能别这么敏感？现在军方的最高长官叶耀华，他可是我的老领导。我对他也算有些了解，相信我，他绝对不会用一个孩子的命去做交易。”

“他是最高长官又怎样？有些事又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你要这么说的话，也没毛病。”

“我觉得你应该去找叶耀华谈谈，探探军方的底线。暗星族的漩涡无法永远困住灵蝶号，最迟于10月10号，赤水星族便会卷土重来。留给我们人类的自救时间只剩下四五个月，军方不可能没有半点计划。”

“行，有时间我找他谈谈。”

杜飞没打算继续就这个问题下探讨下去，陈紫央现在就像一只充满戒心的刺猬，就差没有把周身硬刺竖起来逢人就扎。

这或许就是一个母亲的本能，对她来讲，腹中的胎儿比什么都重要。

她若时刻像现在这样神经紧绷，久而久之，杜飞真担心她会精神错乱。第二天早上，杜飞准备了七天的食物资源，打算带她去外面散散心。

俩人乘坐曲速飞船，第一站降落在北极的冰川上。

来北极看极光，是陈紫央萌芽于高中时代的一个念想。那个时候，学校要求写一篇畅想北极的作文，陈紫央的作品曾被选入《高中生范文精选》。

杜飞之所以对这件事印象深刻，是因为陈紫央在作品中提出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猜想——如果极光是外星飞行器喷发的尾焰，而我们却被它美丽的外表所迷惑，并心向往之，这算不算是一种慢性自杀？

这个违背了已知自然现象的猜想，乍看之下不经一驳，当年却在网络上掀起了一场论析风暴，甚至引发了科研机构的关注。

杜飞在离曲速飞船不远的地方搭了个帐篷，并在帐篷里烧了堆火。俩人都是人机共生体，并不怕寒流侵体，篝火是用来烧烤食物。等吃饱了之后，杜飞和陈紫央肩并肩地坐在天空下，等待着极光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