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章
孟朝茉虽然不能深入欣赏画中意,但受林图潜移默化影响,对画也不由爱惜,生怕磕坏。妥贴将画归置好,才回过头问:
“你刚刚说什么?”
商俞喉咙梗塞,扶墙起身,缓了好一会才答:“头晕。”
然而孟朝茉并未来扶,又或者关切询问,只是尤为理智地建议:“你手机呢?打给邓助理或者你私人医生吧。”
原先她是有联系方式,上次一并删光了。
商俞没吱声。
孟朝茉把画塞他手里,他也只是机械地抓握。
仿佛呼吸声儿都小了许多,直到电梯停在负一楼,他才抬头说:“不要他们,你送我回家吧。”
孟朝茉要开口拒绝。
“你是不是担心自己再和我搅和在一起会抽不开身?”头顶响起他揪住某个点带有刺激性疑问。
她小时候家中有次从小洋楼搬到别墅。封如玉管软装,入住那天她幻想自己拥有一间摆满娃娃、床挂着纱幔房间。然而她房间堆满杂物,所剩空间狭小,比过去旧房间还差。相反孟赴约和封尧房间装修得十分漂亮。
她推开门傻眼,那段时间孟得安在外地,封如玉在她身旁指责装修工人偷懒,转头笑意盈盈问她:要不你和弟弟换一间?
那会年纪小察觉不到封如玉只是假惺惺,内心当然渴望精致宽阔房间,但恁是凭借一股倔脾气摇头说不。把封如玉惊得直瞪眼。
想要尚且能说不,何况不想要了。
“你不用激我,我只是觉得你会抽不了身商俞,明明我们也可以隔两个月没有交集,相安无事。但好像我们每次见面你都一副很被过去困扰样子,是你走不出来吧?我在想,是不是我们不见面你就不会有这种困扰?”仰头直视他。
话语落地刹那间,她肩膀被力道紧攥。
商俞另只手捂住低垂脸,长指缝隙并不足以让她窥探出他本就处于光线晦暗中神色,喑哑声线从掌下传出:“或许吧。”
停顿瞬间,“但这次已经见面了。”
所以呢,即使困扰也仅是这次,她在心里补全下半句话,点头答应送他回去,然而一路上商俞并不是领情模样,靠在副驾闭目养神,没再说半个字,周身萦绕低冷气压。
她明白,自己这番话挫伤到这位倨傲心理了。
挡风玻璃外甫进眼底街景繁华不败,霓虹灯填充夜色。孟朝茉熟悉这片路,更加清楚怎么避开红绿灯省时,临江君园曾无数次是她目地。
“到了。”望向那栋低奢内敛建筑物,从未有淡然。
既没有回家欣喜万分,也不存在回到这座空壳怅然若失。
商俞睁开眼,眨了两下,隔了会儿冒出声“谢谢”,然后解开安全带下车。
孟朝茉目光落在他走后副驾上,收回那刻瞥见中控台前还搁着方木盒,里边是那幅画。可以说今天这一切这幅画就是条线始终贯穿其中,划上句点这刻,画不能留在她这里。
她动作快速拿起木盒解开安全带下车,赶在商俞进门之际叫住他。
把画递出去,“我不能收。”
他静得发沉眸光盯着她眼睛,顷刻间耳边风声炸响,风势凌冽仿佛要窥探她内心深处是否残存情念。好在很快他目光下移至她手里东西上,转身之际淡淡一句:“随你,不要就扔了。”
好歹价值千万,她把东西放在门口,“你自己处置。”
随后离去。
然而身后门锁开启响过后,突然“咚”传来重物落地声,商俞这次真晕在地上了,脑门实打实磕了一下。他说不上来那种滋味儿,脑子混乱成浆糊,耳边还有她清冷自持嗓音,每个字都透着“我们无关”决绝。
最后他两眼一黑,没了知觉。
鼻尖萦绕淡淡百合香,再睁眼他先看到是一段雪白秀气脖颈,随着俯身扶他躺下动作,挂着银链子在轻晃,下头小钻石在闪,他鬼使神差地伸两根指头去捏那颗闪他眼钻石。
“撒开手。”钻石主人冲他说。
好吧,他就撒开了。
对方替他盖被子时,他眼睛晕晕,不知道是眯是睁,只是觉得那截素白手腕上腕表很漂亮,像金属缎带做腕花。
他拿食指去摸,被打了回来,“啪”声脆响。
他有点生气了,生气当然要发脾气。
捂手宣布:“我要洗澡,有酒味。”
“酒醒了再洗。”孟朝茉驳回他诉求,谁知道他洗着洗着会不会又一头栽倒。玄关扶起他还仅存点意志,能在背扶下迈腿配合上楼,到最后酒劲完全上头直接成了个软架子,从卧室到弄上床简直费了她九牛二虎之力,再来一次她胳膊腿就彻底废了。
他固执很,“臭,现在要洗。”
“那去吧去吧,自己去吧。”她朝浴室连连撇头,一副随他干什么态度,抱手在床边好整以暇看他好戏,绝不拦着。
结局当然很惨烈,商俞哼唧挣扎坐起,还没有下步动作呢,整个人就失去中心制住似歪倒,要不是她施手捞了他一把,别说洗澡了,他可能得因为以头抢地先去趟医院。
商俞不识好歹,趴在她身上仰脸质疑:“你拦我干嘛?”
“朝朝姐姐,你拦我干嘛?”喝醉他只顾得到答案,迟钝神经仿佛接收不到她垂眸释放冷视线。
孟朝茉塞个枕头让他靠背,撂下句:“我去找解酒药。”
在二楼会客厅柜橱里翻药箱,她之前有购买解酒药习惯,用完后黄汾没再往里添置,里头没有解酒药物,她只好去厨房用温白开泡上杯蜂蜜水,总比他被酒精操控得愣头愣脑好。
她真该录下来,明天甩给他当场处刑。不过这种顽劣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不会让交集持续下去。
她回主卧时商俞正把身上连帽衫脱了下来,半只袖子还套在右臂,头发被领口一束一松整个蓬乱。他还知道把因为脱衣服蹭上去打底衫扯下来。
“衣服臭。”他说完把连帽衫完全扯下扔在床尾。
“你不困吗?不头晕想睡觉吗?”醉酒人不是都两眼一闭呼呼睡,怎么他一个劲折腾。商俞酒量好,顶多微醺,她还从没见过他醉成这样。
商俞摇头,他不困,只是晕晕沉沉。
她无奈,“把这个喝了。”
“这是什么。”他看看玻璃杯,又抬眼看看她。
“毒药。”绝情语气。
他一双桃花眼一下子睁。
醉酒后动作比他平时漫不经心调子不知道夸张了多少百倍。
“蜂蜜水。”孟朝茉重新说。
商俞终于放下眼里惊诧,就着她扶玻璃杯手,仰头啜饮尽,喉结一动一动,有滴水从唇角滑出顺着流畅下颌,一路蔓延到仰起脖颈线,在凸立喉结上停留半秒不到,彻底化成滑腻肌理上一道湿痕。
“甜。”他抿抿唇,舌尖微露还舔了下唇畔。
“那你休息吧。”她觉得自己已经照料得挺周全,盘算差不多该回去了。
回去话还没说出口,商俞话先出口:“你也一起休息吧。”
说完还要把身上仅剩白长袖脱掉。
轮到孟朝茉一双杏眼一下子睁,“哎”了声。他抓住衣服领口伸手往上一扯,娴熟过程不超两秒,他就光着上半身了,还满脸疑窦望她,不明白她惊叫什么。
“酒醒了你会后悔,我先回去了。”她算是弄清楚这位可能把这切当成离婚前了,不然怎么会这么自然“坦诚相待”。
他勾手攥住她手腕,用力一扯,像只断线风筝扑进他怀里,紧接着他绯红脸上浮现得到玩具笑意,再然后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因为孟朝茉扑在他身上,胸脯贴着他胸口,软软,没穿衣服触觉尤其敏感,他整个人腾烧起来。
孟朝茉在心里一声咒骂,夫妻近两年,她当然感觉到了,怪只怪他闹什么要拉自己一下,醉酒了也没把他脑子里黄色废料挤走,拱起一身火好玩吗!
她撑手坐起身,他也跟随半坐,单只手臂后撑半身子,歪歪斜斜倦懒样,然而白玉耳垂快烧成石榴籽了,直勾勾望着,眼底一汪水要把她化开般,开腔仿佛闷久了似发哑:“朝朝姐姐…”
“别叫我,不可能。”她冷峻撇脸,目光扫过白皙精瘦身子。
他不让她把外套扯周正,她拢起抻好,他就抬手挑下来,直至两个来回,在她气极瞪向他时,在她耳畔臣服般引诱:“姐姐…玩我…”
温热气息喷洒在耳边,她心脏猛地漏跳一拍。
不为别,实在是他话太露骨。在交往甚至婚姻期间,他向来是要做主导方,而自己满眼只容得下他,当然是配合他任由索取。他被下药克制不住说求是初次令她疑惑,在老街家中倚着她在她手里泄了,她吐气之余也有震惊;而这次赤·裸·裸渴求,不啻于响雷炸顶。
她越瞧商俞越不像他,还是他本来就这样?
上半身处于呆怔中,背脊僵立,而商俞没得到回应正拿腮颊去蹭她耳廓,猫似轻轻唤她。
然而她终究更能自持,双手推抵出一方间隙,“冷静点,我们离婚了,你想不起来了吗?”
商俞明显迟疑了下。
再然后唇瓣吻上她下巴尖儿,是荒原来势汹汹野火,一发不可收拾。
她一再偏头躲避激起他怨怼:“朝朝姐姐…”
他咬字很软,有连音。
孟朝茉重新看他,目光剖析,捕捉到他眸子里一闪而过清明,她基本笃定:“你酒醒了吧?”
商俞点头,起码能记起两人发生所有事。
恋爱、结婚、离婚…
心里像空出个洞,他抱住了她。
眼落定在皱乱被子上,“嗯。”
既然他已经清醒,孟朝茉觉得还是该说清。
“我刚刚帮你,是看在我高中时候你也帮过我份儿上,看在奶奶面子,不代表什么,我们俩更不可能还有发展。”孟朝茉推了推胳膊,纹丝不动。
商俞陷入阴鸷,缠抱得紧,把她整个埋在怀内、埋在了热烈酒味里,凉凉问:“朝朝姐姐想和谁有发展?”
唇瓣柔软轻碰下她脖子,“你心里装着我。”
否则怎么会留下来?
孟朝茉食指瑟缩,浑身僵硬,到现在,她已经无法接受他亲昵。想来是她今晚留下帮他,让他产生了这样想法。
沉定心神说:“是过去。今晚扶你上楼、泡蜂蜜水做得顺手,也是过去习惯,总有天会改掉。以前我甚至能背出你助理电话,刚才想打电话给他让他来照顾你,竟然怎么也想不起后四位号码,时间一长——”
“你别说话了!”商俞浑身发闷,要喘不上气。
习惯,他怎么听这词这么刺耳。
孟朝茉凝了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