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显然没想到我突然来这么句,一下反应不及,好半天才嗫嚅着:“当真哩…”。
接着这人挤成团儿的油面,变戏法似的铺张开来:“啊呦冯爷您可真叫个敞亮!小的先替咱家主子承了恩,谢过您嘞”,说完闭眼作揖,自顾念叨:“真是祖上福荫,仙家庇佑,贺主子可算着落咯”。
看到这里,或许有人不解,就不怕这一去,真落了个命染黄沙,骨化形销的结局吗?
忘了强调一句:我这个人从不信命,想想看,若真有什么天数命理,那亘古至今的帝王将相,岂不只需笼汇天下相士,便可避灾解难,世袭万代了?命这东西可不是算来的,倘若“壳甲”上当真是什么古老的卜筮、征兆,那还真要瞧瞧,我倒如何落得那般下场!?
一句话:我更倾向于把线拽自个儿手里,自己去决定下一步,而不是被幅图影桎梏住,变得投鼠忌器,一生都得畏首畏尾,如履薄冰。其次,老贺、贾厉都跟这东西纠缠在了一块:两人临行前的种种,寓意不明的四窍棨,诡诞至极的“惨死”像……,我敢说这里头名堂大着呢,决不是什么都不做,就能避免掉的。
当然,至为关键的,还是不可忽略的个人因素:这件古物怎么来的,由何人所铸,谁为发现者,又是哪里寻得,这些好奇到不行的疙瘩,才促使着这趟非去不可。由己及人,设身处地的想一下,如果这幅像上的角儿成了自己,你会不忖思其中的来龙去脉,而能平心静气的置身度外吗?
既作了决定,接下来就简单了,我收着货肆,有句没句的跟他搭着话,问东家现在什么态度,他说能有劳什子态度?正搁燕子湾那转悠,跟那一带梢口的‘摇铃子’接洽呢,听说瞄得还都是“个体户”的梢公。
说完边摇着头:“蓝王八跌在靛壳里——难(蓝)上加难喽,这一没撬嘴的敲门砖(泛指窍棨),二没通过气儿的牙纪,胡闹嘛这不是,我看呐,要没来您这趟,准给那些个钱字当头的群梢霍霍了!”
我笑笑,不置可否,可以说:不管那头这次找的是虎是虫,都无关痛痒,我手里的备棨,就是这趟的入场券,近水楼台这种事,只要是吃这碗饭的,大都见怪不怪了。
不过,这里头的路子这人比谁都门儿清,跟着就附和:“现在有准儿咯,摊您这协子,妥妥的安生担护,入楫砥流。那头少了顾虑,能省下不少工夫嘞”,说至尽兴还自个儿唱开了:“这回啊,咱定来他个济水高阁,观爷浪里白条,逐我神行太保,搅他个囫囵鸟开!”
我停了下来,有点诧异:“怎么,你也要搅和进来?”。听着他义薄云天,肝胆两昆仑的形容了半天,不知怎的,突然冒出了个念头:距离贾的归泅已有月余,东家都开始另择备项之时,这厮才拿着窍棨姗姗来迟,若不是我多疑,那这里头多多少少,仍有一丝意味不明呐…
定了时间,又寒暄几句,便匆匆作了别,中间人走后,我又仔细将窍棨翻查了个遍,除了在匣子的突桩上,找到了缕类似某种动物的绒毛外,就再无发现了。
有时候,人生的轨迹真的很蹊跷,仿佛处处皆是墨菲定律的陷阱,越觉得自己已万事俱细,枕戈待旦,但前方未知的骇怖越会让你明白,什么叫作孱弱不堪、一击即溃,正如这次签子,猝不及防之下,接踵而至的诡变峻厄、暗礁险滩,犹如一张裹挟着腥风的巨口,将我拖入了场不可名状的旋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