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传位圣旨(2 / 2)

诛碧 伊陌 2469 字 2021-06-19

陛下!四大重臣面色凄惶,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宫人在一旁递来事先备好的笔墨纸砚,赵丞相接过,握笔四十多年的手在发抖ashash今日被传召入宫之前,谁能想到事态发展竟如此急转直下!

在场者中有数人合谋毒杀帝王,偏偏元庆帝丝毫不打算追究,企图将这件事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替他们遮掩过去历朝历代的宫廷秘史都不敢如此编写ashash元庆帝对王佛青和闻人珏二人的偏爱,几乎已经到了病态的程度!

丞相和三公私下交换着眼神,担心事后自己等人会被灭口。

元庆帝却没有精力再去为他们打算,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让人毛骨悚然:朕即位二十有六年矣,海内河清,天下太平。民有所安,吏治清明。皇子王赫,人品贵重,甚肖朕躬,坚刚不可夺其志,巨惑不能动其心。朕欲立其为太子,传其大位。诸臣当戮力同心,共戴新君,悉心辅弼,同扶社稷。

赵丞相提笔记录,笔随心走,元庆帝最后一字说完时,他已将旨意拟好,念了一遍与帝王,元庆帝点了点头:就照此正式誉写一份,加盖玉玺。待朕后,尔等为摄政大臣,辅佐新君。

陛下陆太傅老泪纵横,倒不是说他与元庆帝有多亲厚,而是物伤其类,如今他们与杀人凶手还同在一处,元庆帝却眼看就要完蛋,让他们如何能不惊慌,老臣无能,怕不能侍奉好新君啊!

放心吧,以他们的品格,不会对你们下手。元庆帝自然知道他们怕的是什么ashash历来改朝迭代都会有一波清洗换血,而这些与他已经没什么关系了。生前的世间讥评,死后的入土为安,他都不关心。元庆帝这一生过得随心所欲,行事强硬果决,并没有留下什么太大遗憾。唯一的缺憾,不过是人心难求罢了ashash

他看向已经退到四个老臣身后的王佛青与闻人珏,终究还是不甘心的,他紧盯着他们的眉眼,冷冷笑道:朕听说黄泉路长,薄雾冥冥,沿途还有昏昏欲睡的魑魅魍魉,朕先去替你们扫清这些鬼怪,等你们共入轮回ashash他挣动着眉眼,眼帘已经半阖,却还不肯闭上,他张了张嘴,想发狠下达最后一道诏令,让这两个男人哪怕是死,也要死在他的手里!

陛下,你我这种人,是不会有什么善终的,等过几年我若去了,必在黄泉路上走得快些,说不定真能追上您。闻人珏仿佛看出元庆帝临终前的狠意,突然轻笑下,但此时您又何必再逞一时口舌之快呢?

元庆帝其实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胸膛急促地起伏着,却依然维持着帝王最后的颜面,不肯张大口呼吸,以免涎水流出ashash他端着架子活了一辈子,绝不能在最后晚节不保。

闻人珏站在原地,目光有些清冷地看着,静待这位帝王咽下最后一口气。站在他身旁的王佛青忽然往前迈了半步,漠然开口:陛下,您累了,休息吧我们都守着您。

休息不要再考虑家国天下、社稷江山,和那数不清的尔虞我诈、钩心斗角。

仿佛是被王佛青难得柔软的话安抚了,元庆帝眼皮不断往下沉,终于遮住了眼中最后一丝光亮。

一生也不曾妥协的帝王,薨。

陛下啊ashash

不知是谁先嚎出第一句哭喊,整个皇宫陷入了悲怆。天空中阴云聚拢,日色无光,仿佛为了应和这位人间帝王的驾崩,正月初五的白日,飘起了鹅毛大雪。

王赫冷眼看着这银装素裹兵荒马乱的一切,只觉得正应了那句弹词: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冤冤相报实非轻,分离聚合皆前定。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白惨惨的大雪落到封三宝身上时,少女刚刚走出颐国京城的城门,仿佛心有所感般,她迎着拂面吹来的风雪回头向城中那显眼的明黄琉璃瓦顶的宫殿建筑望去,表情是没有丝毫喜悦与释怀的淡然。

她在知道所有真相时,就已经不再将元庆帝和封琪作为复仇的最终目标,造成这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是封氏一族贪得无厌、不甘平凡的野心,因手握资源,便有了与国家谈判的筹码,让他们得陇望蜀、欲壑难填,甚至不惜计算族人的性命,只为那所谓封氏一族辉煌的未来。

既然如此,她便要去做那逆道而行者,将他们谈判的筹码尽数毁去ashash毁掉地脉,毁掉矿藏,毁掉曾经承载了她无数记忆的故乡,隐刃谷。

因还在年节中,京城外通往北境而去的车马行中仅有一个守店的老者,正在为几匹瘦马喂草刷背。

封三宝将粗辫甩到身后,走过去问道:老伯,有没有脚程快一些的马,我急着赶路。

这种日子赶路?老者有些惊诧,隔着飘雪看向封三宝,小姑娘你一个人上路?天气这么差,你会不会骑马哟!

封三宝笑笑,并不回答老者的问题,只将手中的钱袋递过去:我有要事必须赶去北境,这些钱您看能不能将马卖给我一匹。

老者接过钱袋一掂量,便知这其中仅有几百钱,连连摇头:姑娘你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些钱别说买,就是租,也租不到上好的马。他见封三宝望着他笑而不语,点漆般的杏眼年轻而明亮,显然对前往北境势在必行。

老者犹豫一下,走到马厩深处,牵出一匹貌不惊人鬃毛都有些秃的老马:这匹马租给你吧。他见封三宝挑眉似乎想拒绝,摇头道,别忙着拒绝,这马虽然已经老了,却极为聪明,而且识途。最重要的是它老了,即使你还不回来,也不会有人追着你赔钱。

封三宝被最后一句话打动了。

她不知此去自己是否还能将租来的马送回车马行,因此才想买下一匹。

北境毕竟不近,就算她不惧用两条腿赶路,却也怕时间来不及ashash一旦等封花将王赫送上皇位,万事尘埃落定,这个曾经封氏一族的二长老,就要腾出手来对付自己了。

好,就这匹吧。封三宝身上仅留了几十文钱路上吃饭用,将闻人珏分给她的钱悉数给了老者,随后爽快地在租赁单上签字,龙飞凤舞的签名,根本看不出到底写的是什么。

老者对此见怪不怪,许多各有隐衷的行路人都有这样那样的原因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但封三宝还只是个孩子老大爷有些担忧地将租赁单收好,低声嘱咐道:孩子,雪天路滑,你路上千万小心啊。

封三宝内心微热,一路行来,这些稀薄的善意和关怀从来不是来自上位者,全都是由这些市坊间的普通百姓送出的。他们是封三宝灰白世界中的唯一色彩,是大雪里最后一块温暖的炭火。

对封三宝来说,这世上连死生都已是小事,然而纵然现实如这雪天的薄雾般寒冷弥漫,依旧会有光亮照进来,让她对人性重拾信心。

人生实苦,但这其中总还有一星半点是可爱的。

封三宝真心实意地笑起来,冲老者一拱手,翻身跃上马背:多谢老伯,您别为我操心了,我都省得的。今天下这么大的雪,估计也没人再出城了。您还是赶紧回家烤烤火,与家人吃顿饺子吧。

说罢她双腿一夹马腹,老马长啸一声,顺着官道向北行去,由慢渐快。

少女裹在身上的斗篷迎风翻飞,绑在身后的粗辫随着马匹的颠簸一下一下拍打在肩颈处。远远望去,她的背影还颇有些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的风骨。

忽然一阵风刮来,雪花乱舞,迷了老者的眼,待他背身避过这轮风雪,再回头望去时,封三宝娇小的身影连同老马,已经淹没在了风雪尽头,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