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楼昫疯狂地眨了会眼。
就是说,可能是太史令的公子打动她了。比如他显赫的家族、高贵的地位、广博的学问。你想,天底下哪一个女子不想找这样的人呢?夷邕摆着沾满皂角泡的手指,一个一个地举。
那位郎中年纪也盛,不像我们这些胡须都没长出来的童子军。何存也端着盆挤到楼昫旁边,关键的,人家肤质嫩白,面色红润!
听了火伴们七嘴八舌说了这些话,楼昫的心忽然沉了下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对他最柔软的地方发起进攻。
今日中午,什正和太史令的公子聊得那么投机,你有没有发现?她们刚好是一个音位,能够互补的。夷邕活学活用什正教给自己的音位概念,要做语言的研究,太史令的公子阅览万卷,有雄厚的文献功夫;什正则有大量的和四海语言相关的智识,说话又有条理,能够厘清概念。你想,这不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么?
瞧,媒人!有士兵指着夷邕道,你再点下去,说不准什正和那司马公子明天就成婚啦。
我不是说一定会这样,但是很大的可能是。夷邕摆着手,我不是说太史令的公子有多么看得起她,毕竟门不当户不对;但是她有很大的可能是迷上公子,所以每次见到,把腰都弯得那么低。所谓的女追士,隔层纱嘛。她这一年来见到的男子,除了祁什副、赵司马和骠骑将军、我们这些歪瓜裂枣,唯一能过得去的,可不只有司马公子了么?
要是真的,这我怎么办楼昫一下子慌了神。
没事,什正和他一下子不会有结果的。夷邕向他出主意,这公子二十岁,八成有了家室了。他要纳妾,肯定也是纳一个好看的妾。我们什正刚从河西下来,现在肤质还黑粗得很哩!就算什正想做这个梦,公子也不会应许的。
几个兄弟心疼地拍着楼昫的肩。楼昫听着这些话,又想反驳夷邕对什正容颜的微词,又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你就先把自己的活儿干好,什正或许有一天,会因为所求不得而失望。到那时候,你的机会就来啦。
大夷,你在乡下的时候是不是结过几个相好,压过树林子?魏功和张原都问他,怎么都是十七岁,你就跟巷间二十多岁的流氓样的?
众人哄笑起来。
是有两个。夷邕笑着摸了摸后脑勺,结果一个不小心,沾了自己半头的皂泡。
楼昫长久不语。久之,他抬起头,向身边的夷邕道:
夷,你真是我的好兄弟这半年来,没有你的主意,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好
事成的时候,你请我们好好地喝顿喜宴酒,就好啦。夷邕点着他的前额说,估计我们这个什,就属你成家最早了。
通书什中围绕乐正绫和司马迁的讨论并没有传到当事者的耳中。在之后的几日内,乐正绫一直在带着什士们,一卷一卷地校过三个月前编修的底本,每天不是同士兵们讨论匈语、思考问题,就是在上林苑赵司马的家奴营中同天依打情骂俏、逗小为桂玩、给家奴们夹带宫中的吃食。日子平淡而安稳。
大约到五月十五日,月亮再次进入满月的阶段时,通书什校对底本的工作已经完成了一大半,大家即将把底本校完了。在校对工作中,士兵们产生了大量有待确定核实的问题,需要去拜访长安中所居的河西地区匈奴贵族,以一探究竟。按赵司马的说法,两位什官若要得拜访,得在几日前就向他联系。故在十五日的这天黄昏,从天禄阁工作回来之后,乐正绫和天依再次走向了赵司马的军幕。
你们的词典还剩下几卷?赵司马先是问了她们这个问题。
三卷。乐正绫向赵司马如是禀报。
三卷!整理得很快嘛。赵破奴得意地叉起手来,一天一卷。要是我把这个消息报告给骠骑将军,他也很开心的。
本来我们在形成那本词典的时候,每卷的内容也不多。乐正绫说,大约三天后,我们就能结束对底本的整理。到时候围绕具体的语言现象有若干个问题,需要再找河西地区的人做间接的调查。
嗯。赵破奴身子前倾,将下巴点在支起的手上,我知道。你们通书什嘛,除了调查就是写字。那我明天会跟着你们进城一趟,你们去天禄阁,老夫去官舍,找一趟骠骑将军,让他再同长安那边安排你们同河西贵族见面。
谢使君的支持!
我和骠骑将军大概是六月二日出发。在出发之前我们也会向中尉说一说,争取在我们出师的期间,他能给你们一些方便。赵破奴道,他虽然官任中尉,但是由于他同汲大夫之间的关系,他们基本上是反对朝廷用兵的,自然也长期同我和骠骑将军合不到一块去。可是通书什是一个同兵事不很相关的什,或许他对此还能有点好意。
我们是为朝廷同匈奴之间的交流做事,他应该可以支持这个目的。
或许吧。谁知道呢?赵司马轻笑几声,最好是大事在五月内就向我申请。你们就见这一次匈奴人么?
在五月中,可能就见这一次,把校对底本期间出现的问题问一问。之后的就是使君同骠骑将军出军时候的事了。
那我就在出发前将这件事也交代予中尉。赵司马说,这次初次见面,你们得准备准备,到时候会给你们一个白天或者两个白天的时间,你们得将这个时间利用起来。朝廷管他们还是管得比较严的,暂时不容许随意的拜访,他们也轻易地出不去。
唯。我们会及早地准备的。乐正绫向他再拜。
对了,使君,天依忽然问赵司马,我们可以见到哪些河西地区的贵族?
浑邪王王子。赵破奴说,你们到他的府上。
王子太年轻了。我们做调查,最好是老年男性
ashash浑邪王王子同他父亲的几名都尉、小王住在一块。那些人都是中老年的男子。赵破奴打断她,这些人你们都可以调查,刚好他们每日都在闲着。上次我陪同骠骑将军去走访,他们每日就是喝喝长安的米酒,赏赏伎乐,玩玩越女,都快闲出鸟来了。将军一见他们,他们直夸长安的生活好,朝廷的恩大。
天依一边恭敬地听着,一边按着赵司马的话想象河西王侯们每日在汉地花天酒地的生活。这下真是坐实了一句话:老爷到哪里都是老爷。日后汉武帝大破匈奴的时候,朝廷所俘获的更多来到长安的匈奴贵族,还要被宽厚仁慈的皇帝赐以成千上万的财宝赏钱,四处挥霍。光是私自与他们交易而掉脑袋的长安商人,就有数百人之多。几年后将在长安发生的这件事,也是一件雄辩的例证:社会中的阶级是跨越国界而存在的。
你们回去,过两天让士兵们整理一下要咨询他们的事宜,大约这个月的二十日到二十三日,你们可以在长安的豪邸中见到他们。赵破奴对二人说,我看你们的衣服,下午坐车的时候都脏了,赶早回去,清理清理吧。其他具体的细节我们可以明天再谈,不着急。
唯!乐正绫和天依遂拱揖告退。打着伞,走在细密的草地上,天依感到词典编纂的第一阶段已经临近尾声。西汉的语言学事业在阿绫和自己的忙碌张罗下,似乎已经走上了些许正轨。不知道当她们带着学生们,把数个阶段都走完,向朝廷和汉地、匈奴的人民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的时候,自己和绫作为两个海国女子的光景会是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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