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离了绣坊,自然是顺势去隔壁成衣铺挑选布头,这次多了好些颜色鲜艳的,其中又有质量上乘的小块红绫混在其中,叫李贤娘双眼发亮,欢欢喜喜地都挑拣了出来。
结账时,那伙计只要五文钱,李贤娘心中惊讶,可也没说嫌卖家要的少,将钱往外推的道理,李贤娘还以为对方睡糊涂了,唯恐待会反应过来,当即一言不发数了五枚铜板递了过去,手脚麻利地将布头子往背篓地塞。
伙计看着李贤娘的动作,嘴角噙笑,忽然说道:“咱们成衣铺和隔壁绣坊是一家。”
“啊!”李贤娘猛地抬头,连宁小春都一脸吃惊。
“咱们主家夫妻皆是勤劳能干之人,隔壁绣坊是掌柜的操持,这间成衣铺则是掌柜娘子在打理,兰掌柜之前有交代,若二位来选碎布,只要个成本价。”
李贤娘听了,心中感激,宁小春自然也是高兴,这就省得她为图便宜,托萧贺帮她采买。
伙计帮着将碎布装进背篓,故意放慢速度,借机攀谈起来,“小娘子做的东西我也曾见过,当真巧妙精趣,我们掌柜的说,这些个零碎布头,到别人手里,不过做出些寻常之物,到了小娘子手里都成了宝贝。”
这话听在李贤娘耳朵里,自然是无比舒心,整个人有些飘飘然。
之后俩人又去书铺买纸,说起来两家也颇有渊源,谢麒一直在此处抄书赚钱,后来宁小春画春宫托谢麒来卖,因镇上只这一家“如意书铺”,谢麒只得将春宫拿到书铺来脱手,后来谢麒大哥过世,谢家要守孝,自然不方便再来卖春宫,这营生便断了,宁小春有一阵子急得够呛,嘴角生了一圈小燎泡,现下她制作半成品布艺,赚的钱不比画春宫少,又在娘面前过了明路,还不用担心被人撞破,影响家中女眷名誉。
今日在书铺看店的并非掌柜,而是一位面皮白嫩,头戴方巾的年轻后生。
那后生一看就不是做买卖的样子,手里握着本书,眼睛发直,讲起话来也干巴巴的,李贤娘问一句,他才答一句,后来宁小春说要四张纸,李贤娘想划价,那后生只知一个劲摇头,嘴里反复念叨着:“不议价,不议价。”
碰上这种性子的人,李贤娘也无法,只得数了二十文出去。
宁大郎不曾中断读书,李贤娘自然是知道纸的价格,只是此时亲见花了二十文只换来薄薄四张泛黄的纸,脸上仍不禁流露出心疼,双手捧着接过白纸,又小心翼翼折起,动作极其轻柔。李贤娘又不觉想起宁大郎以前常常作诗写文,宁家为了供他读书,不知花费几多。谢家大房也是因着读书一事,弄得亲人反目,最后落得凄惨下场。
“哎,这读书有什么用呢?”
也不知这句话刺到了书生哪里的敏感点,他竟是抬起头来,一本正经道:“这位娘子此言差矣,君子曰:学不可以已。干越夷貉之子,生而同声,长而异俗,教使之然也。不诵读四书五经,如何知礼守礼,以德正身?”
李贤娘:一脸懵逼
别说李贤娘听不懂,宁小春也听得云里雾里。
那后生见俩人一脸茫然,不觉痛心,超小声念了一句“愚昧”。
不是,这家书铺没黄可真是个奇迹。
李贤娘扯了个尴尬笑来,忙领着宁小春匆匆离了书铺,走出好远,她长吁一口气,“那位小郎君举止古怪,小春可知他说的什么意思?”
“他可能想说只有读书人才能知礼守礼。”
李贤娘仍是不解:“不读书,人难道就不知礼了?”
“可能人家追求的是圣人境界。”
俩人对这种事都不上心,除了李贤娘更觉读书人脾性古怪外,很快丢开,又买了些油盐等物,就匆匆往家赶。
到家后,李贤娘当即将卖的钱分了一半给小春。
宁小春想之后买的几张纸不便宜,不能叫娘花费,要退给她二十文,李贤娘原本不打算要的,可后来想小春那里存太多钱也不好,于是顺势收下。
虽说除了纸钱,宁小春这一次只拿了几文钱,可这四张纸够她能用好久了。
这两次跟绣坊交易,都是宁小春自己出面商谈,李贤娘从旁默默观瞧,见女儿言谈举止磊落大方,不卑不亢,心中又烫贴又骄傲,还有一种叫人眼眶发热的心酸,至此李贤娘彻底将她当成了大姑娘。
李贤娘收拾好刚刚采买的物品,然后轻快走向母亲家,要跟她分享这件好事。
李贤娘跟李姥姥一说,自是全家跟着欢喜,连钱氏都跟着悄悄松了口气,暗忖李贤娘那边好了,婆婆也就不会隔三差五去补贴闺女,只是松口气之后,她有些羡慕起来,不禁酸溜溜想若自己将来女儿有这般本事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