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小春回了家,果不其然,李姥姥正坐在屋里头黑着脸等她了,见她终于肯回来了,先是狠狠瞪了一眼,然后一张口便是各种数落的话,宁小春也不辩驳,垂着头做出一副知错的样子。
李姥姥见她这样,非但没消气,反而更觉心头火起,因她知小春惯是没脸没皮,压根不将这些话放在心上。
“哼,我可没有你这种不要脸皮的孙女,我打也打过,骂也骂过,你是一句都不往心里去。”
宁小春听姥姥做上了总结,就知这顿数落已经挨了过去,走到她身边笑嘻嘻地说:“上回卖海带,姥你还说我随你呢。”
李姥姥眼睛一瞪,“贼妮子,你拐着弯骂我是不?”
“我哪敢啊!”
李姥姥哼了一声,忽地问:“那姚氏是怎么回事?”
宁小春本不愿嚼人舌根,再加上又是谢麒家的丑事,只不过如今钱氏都知道了,怕是用不了一二天,全村就要都知道了,再加上谢麒还欲报官,这事肯定是瞒不住了,便简单说了几句。
李姥姥阅历丰富,吃的盐比宁小春吃的米还多,纵使宁小春隐去许多细节,李姥姥也听出了其中蹊跷,甚至猜到姚氏是故意逃走,只是她以为小春年纪轻猜不透,便也不挑明,最后只长长叹了口气:“姚氏到底年轻啊。”
钱氏却是真真听不出其中隐情,闻言附和道:“是呢,姚氏年轻,皮相也不错,独自外出,恐怕是叫人掳了去。”
她见在场没外人,又压低声音道:“性命应是无虞,也许是哪里的光棍掳她回去做婆娘,没准比她留在谢家还要强。”
她越想越觉得这可能性极大,沾沾自得地点了点头。
李姥姥耷拉着眼皮,十分鄙夷地扫她一眼,站起来往外走,“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的,还有空在贤娘家嚼别人舌根?还不快归家做饭?”
钱氏不知婆婆忽然发的什么脾气,只得灰溜溜跟在后头一同回家。
就像宁小春猜测的那般,转天,姚氏丢了的消息就传遍了村子,有人感叹谢家大房今年名犯太岁,又或是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有人大胆猜测姚氏是跟野男人跑了。
再过一天,姚家自然寻不着姚氏,谢麒一早去报官,叫姚家几人堵在门口,有人唱红脸,有人唱白脸,软硬兼施,只希望谢麒不要去报官,甚至姚氏大哥还偷偷往谢麒手里塞钱袋子,本以为能拿捏住这个少年。
谢麒灵魂到底是个成年人,自是不会只看眼前利益,他之所以坚定的要报官,防的就是将来姚氏回来了,又或是出事了,再叫姚家反咬一口,到时候时间长了,再想说清楚也没人信了。
姚家人见他软硬不吃,当即黑了脸,恶狠狠地放下狠话,不过在芦花村里,村民们不可能看着谢麒被欺负,纷纷瞪眉怒目护在他身前,兼之谢麒说的话绵里藏针,姚家人听得心惊胆战,唯恐他吐露更多,叫别人猜去真相,又听得周围已有人叫嚷是他们将姚氏藏去,自是不敢再拦,最后只得一个个眼含怨气地看着谢麒离开。
姚氏当初若是夜里偷偷走了,兴许还能叫姚家反咬一口,只说谢麒将人害了,可姚氏是白天走的,她再避着人,也要叫村里人看见,搭上一两句话,姚氏如今守孝,本该待在家中,避免四处串门溜达,她也找不到别的借口,只一律说是回娘家。
谢麒报了官,官府差人唤了一些证人,做了笔录,又签字画押,很是折腾了几天,姚家纵使想反咬一口,奈何有人看见姚氏出村,也听她亲口说是要回娘家,便只得攒着一肚子气,一口咬定女儿压根没回来。
这也不是谎话,那官差来姚氏所在村子问了一圈,确实没人见她回来。
官差如今大老远走了一趟,如今满头大汗,正是一脸不悦,虽已问完话了,可仍是不肯离去,坐在姚家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姚家人吓得脸色发白,瑟瑟发抖,姚老爹忙命儿子去镇上割肉打酒,整治了一桌饭菜,那两名官差美滋滋地吃了一顿,下午才慢悠悠离开。
这几日有官差在两个村中行走,弄得人心惶惶,人们从地里回来,就赶忙归家,闭门不出,唯恐道上冲撞了官爷,叫人抓进大牢。
谢麒自然也免不了被官差脱了一层皮,又给帮着作证的人送了些应季蔬果,已是能用元气大伤来形容,可有些事不得不做,有些人不得不防。
不过这算不得大案,又是人证俱全,并无蹊跷,官府也从口供中猜出姚氏是自行离开,记录后便也没下文了,只让谢麒回家等着,找到人自会遣他去认领。
这事别说在芦花村,就是在方圆几十里,都算的上是件大事了,人们茶余饭后便都要热热烈烈讨论一番,
宁小春找了个功夫去看望谢麒,想宽慰他一番。
谢麒直直望着她的眼睛,“说实话,我也不怕你说我自私冷血,我嫂子离开后,我反而松了口气,自打我大哥去世,我大嫂就好似……疯了,整天歇斯底里的大吼大叫,她将错全怪到我小侄子身上……”
说到这,谢麒闭了下眼,过了好一会,他才缓缓开口,“我小侄子身上全是她掐出来的伤,我们若是时时盯着,她就不喂奶,我只能叫巧儿留在家里,时刻提防着,等大嫂喂完奶,就将孩子抱回来。可这种事防不胜防,我真怕哪一天我从地里回来,她跟我说孩子死了,我连做梦都梦见过这场景,醒来以后浑身冷汗,如今她不在了,我真是结结实实松了口气,只是这样,我却对不起我大哥……”
说到后来,谢麒眼圈都红了。
宁小春难受地看着他,喉咙里像堵了块煤炭似的,他头一次觉得自己是这么不会安慰人。
过了会,谢麒反而笑了一下,“你不用这个表情,如今已经这样了,我想现实不会再糟糕了。”
宁小春眼睛一瞪,跳起来冲到他跟前捂住他的嘴,“呸呸呸,别这么说。”
“为什么?”谢麒吓了一跳,都忘了将小春的手从自己嘴上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