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居民永远不会忘记十多年前苏老头来到桃李镇的场景。
“哟!哪来的臭牛鼻道士?嘿,还学着别人骑头牛嘞!真不晓得从哪偷的!嘿!说你呢!也不怕被人发现偷牛打折你的腿!从哪来回哪去,别想来这骗吃骗喝!”
在北街口吃酒的汉子们趁着酒劲,冲着那个头顶上清冠,冠上横插一只玉簪,不穿道袍,反穿儒家长袍的老头喊道。
老头仿佛没听到着那汉子的喊叫,左手探向腰间,掏出一只酒葫芦,咕噜咕噜痛饮了几口。右手抓着一本好似儒家经典的书,连封面都没有,模糊地可从褶皱和混有黑手印的书页上看出几个“子曰”。
老头喝完酒,砸吧了几下嘴,好似意犹未尽。打了个酒嗝,双眼微眯,脸颊通红,将葫芦别回腰间,腾出左手指着那汉子是失礼!我乃负笈游学的学士,你怎敢出言不逊,把我和那只会看风水、玩算计的臭道士混为一谈!”
说着,从黄牛背上跳下,刚着地就摔了个狗吃屎,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身形还在摇摆,就撸起袖子摆出准备冲上去干他一架的架势。
“一个疯老头子,李二,你逗他有什么乐子?来来来,喝酒啊!是不是这几天在醉红楼花光了力气,连喝酒都这么没气力的?”另一个醉酒汉子调侃道。
“哈哈哈,我看也是,二蛋zi你这三天两头就往那钻,可是累了?”
“放你娘的屁,老子看他那古怪样就忍不住笑话几句。咋的?质疑你爹‘功夫’?来!和你练几下?”……
酒桌上的汉子们便只自顾自的调笑起来。街边的老头心里闷着的一口气越发不得出,双颊不知是喝酒喝红了的,还是被酒桌汉子的话和不愿搭理的样子气的发红。
“老人家,别与他们置气,一群酒鬼罢了。”一名富家翁体态的中年男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老者身边,微笑着说。
老头斜眼一瞥,掸了掸身上好像根本掸不掉的灰尘,冷哼一声了罢了,一群俗人,贫道不是,先生我度量大,就当耳边风了。”说着抠了一下耳朵,用拇指弹了一下小指,然后吃力地爬上了青牛。
“此处可是清越国?可是天屏郡桃李镇?”老头上“马”后,扭头盯着那富家翁道。
“正是。”富家翁点了一下头,好像确认了之前心中所思。
“此处无书,毗邻南海,无人教化,那老夫便办一个学塾,以表圣人之心。”
当天,梨萍街李家便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下,雇佣了劳力,资助这似道非道,似儒非儒的苏老头开办了一座学塾。
所谓学塾,便是如今的载酒堂。
而后,老头也知道了这富家翁名叫李铭,是这桃李镇李氏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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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小兔崽子们,都别读了,看看哪个大人物来我们载酒堂了!”苏老头冷哼一声,余光瞥见了站在门口的许嘉平。
学塾之中响起了一阵哄笑,苏老头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道:“还不给我滚进来?”
许嘉平尴尬一笑,小跑着进了学塾。
进来之后,许嘉平依旧是找到那个最靠窗的座位坐下,和往常一样,在日光下眯着双眼打量着这间屋子。
整个学塾并不大,据说这是苏老头要求的,说什么学塾哪怕弄得再大,但是读书的人心却小,没人读的进去书顶个屁用,省点钱,给我多整好酒便是最好的。
所以,学塾其实只是一间大了一点的屋子罢了。
除了匾额和对联是由老头亲自题写,再请镇上最好的工匠刻画,其余的不过是一些从李家搬来的老旧物件装点门面。
屋子的前方的正中央挂着一幅老者画像,苏老头每次讲课前都会对其行礼,嘴里却不知在悄悄地念叨啥。
学生们也按照苏老头的吩咐,有模有样地对画像行一礼。
已经到了十几名学生了,基本都是清一色的“补丁衣”,有扎着两个羊角辫儿的孩童,也有已经束发的少年。
人群中最突兀的就是穿着一袭白袍的李雪霏,才髫年之龄,正是孩子最喜嬉戏打闹的年纪,却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桌上的《增广贤文》。
“哈哈哈,李雪霏你是想去做女先生吗?”后座探出一个贼头贼脑的孩子,孙天命戏弄李雪霏道,虽然说话很大声,但是却小心翼翼地戳了戳李雪霏的后背,好像生怕弄坏李雪霏的白袍。
李雪霏双眼一瞥,并未转头。“我可没听说过女的是可以去教书的,哈哈哈哈。”孙天命见没有得逞,便又说。
李雪霏转过头,粉雕玉琢的面孔上挂着两梢宛如天成的柳叶眉。“不关你事。”面无表情地说完后,她又转过头认真地看着自己的书。
孙天命听了便觉无趣,回头看了眼刚刚进门的许嘉平,对着他咧嘴一笑。
许嘉平也学着他的样子,对着他咧嘴一笑。心里想着个小冤家。
“好……停下吧!”苏老头右手举起酒壶,微微抿了一口,依旧头顶着那顶奇怪的道冠,转身对着画像沉声道,“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