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王的出现，似乎给正在冲锋的妖兽们提供了无限的勇气，妖兽的冲击波一下子变得狂暴起来。

明明地上的大火还在熊熊的燃烧，甚至有些油脂流到河里以后，将河面也点燃，整个浀河防线以外几乎都完全被熊熊的大火所吞没，可是妖兽们冲锋的步伐没有半点儿犹豫，只看到它们前仆后继的跳入河中，然后又踩着前方同伴的头顶，嚎叫着撞向了坚固的城墙。

哪怕是钢筋水泥所铸的城墙，在这样的冲击下也显得摇摇欲坠，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彭彭彭彭的响声。

这一幕看的陈路心惊肉跳，他不由得怀疑，即使是五米宽的城墙，就能抵挡得住妖兽这样奋不顾身的冲击吗？

然而接下来，令陈路更感惊讶的一幕发生了。

城墙下的妖兽已经疯狂了，可是城墙上的士兵们似乎也受到了影响，陈路看到那些被凌乱的钢筋铁架保护着的城墙上，突然站起来无数条身影，这些身影大叫着冲到了城墙边上，然后对着城下蜂拥而至的妖兽毫无犹豫的跳了下去。

一开始陈路还以为这些人都是军中的妖甲战士，因为只有妖甲战士，才敢和疯狂的妖兽面对面的硬刚。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

这些士兵跳下城墙之后，并没有如陈路所想的那般施展出妖甲战士的手段，相反，他们要么迅速被妖兽的洪流所吞没，临死前被锋利的爪牙撕成无数碎片，要么拉响了藏在身上的炸弹，和很多拥挤在城墙下的妖兽一起同归于尽。

这种主动跳下城墙的士兵还相当多，高达五丈的城墙下面，不时想起一两声人类惨死前的哀嚎声，又或者是炸弹炸响之后之后的轰隆声。

陈路看的是一头雾水。

这是干什么？

如果说跳下城墙的这些人都是妖甲战士，那他倒也觉得没什么问题，因为妖甲战士的价值，本来就是在和妖兽贴身肉搏的时候最能实现。

可跳下城墙的这些明明都是普通的士兵啊，他们不要命了吗？

陈路想不通这个问题，只好把疑惑的目光转向宇文薄，而宇文薄那边，则好像早已经在微笑着等着他。

“怎么，想不通是怎么回事是吧？”他好笑的看着陈路。

陈路突然觉得宇文薄确实很冷血，这种时候，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但宇文薄却仿佛完全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他嘴角的笑容很快收敛了起来。

“这就是我说的，我们不能再等了。”他伸手指着前方那些还在不停向下跳的士兵，苦涩的说到：“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跳下去和妖兽同归于尽吗？其实道理很简单，因为他们已经活够了。”

“活够了？”陈路眨了眨眼。

“没错，活够了。”宇文薄叹了口气，用沉重的口吻说到：“你还没当过兵，进过军队，所以你并不懂，那种没日没夜的战斗，每天都生活在生与死的边缘挣扎的感觉。”

“这些士兵都是些普通人，他们不像妖甲战士那样，还有晋升的空间，他们也没有按个本事，凭借着血肉之躯和妖兽作战，所以每次战争，他们都被当成炮灰一样的牺牲。别看浀河防线的城墙又高又大，但实际上，真正能守住这条城墙屹立不倒的，并不是城墙上的钢铁大炮，而是士兵们的血肉之躯，所以每次战争中，都有很多士兵牺牲，他们当中大多数，甚至连完整的尸体都无法保存。”

“这样日复一日的残酷厮杀，和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同伴一个个死去，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巨大的精神折磨，所以很多士兵，都在这样的折磨下变得精神癫狂，他们并不怕死，相反，他们更害怕的是这种一眼看不到尽头，也没有任何希望的日子，所以每次战争中，都有很多一心求死的士兵，他们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杀死敌人，而是在战争中埋葬自己，只有死去之后，他们才不用担心再继续遭受这种折磨……”

“唉！”宇文薄最后用一声叹息结束了这段听起来无比荒谬的解释。

但陈路却觉得他说的可能是真的。

因为他即使没当过兵，也能从这场激烈的战争中感受到那种巨大的精神压力和游荡在生死边缘的心理折磨，而浀河防线的士兵们，他们每天都几乎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

难怪很多人都说，从浀河防线回来的士兵，全都是疯子，他们根本就不把命当成命，有很多退役士兵，甚至生出了严重的心理疾病。

原来他们的精神，早就被这样日复一日的残酷战争给折磨垮了。

而与此同时，陈路也似乎明白了王憨民和宇文薄为什么要这么急切的发动兵变。

长安城和妖兽之间的战争，已经持续的太久了。

一百多年的战争，不仅没有使人类重新占据上风，相反，人类几乎被困在长安城这片丘陵地带当中不得寸进。

而丘陵之外的妖兽，已经铺天盖地将整个星球的地面全都占据。

这种几乎看不到胜算的战争，让很多士兵都失去了希望，如果不是因为身后守护的就是家园，如果不是因为他们的妻儿老小全都在背后殷切的看着他们，估计会有更多士兵，在这样的战争中彻底疯狂，然后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是这样的极限施压也是有底线的，也许哪一天，士兵们的这根底线断了，那浀河防线，可能就要不复存在了。

到时候不仅是长安城，恐怕连全人类，都会彻底失去了希望！

想到这里，陈路不禁暗自叹了口气。

他的想法已经不知不觉从坚决抵制城南军的叛乱，到了现在似乎有一点点开始理解他们。

如果人类再不发动一场看得到希望的战争，哪怕这希望是如此渺茫，甚至看起来有些不切实际，但士兵们的斗志，很可能就会在这样沉闷的僵持中逐渐被消磨，然后彻底对战争产生厌倦。

当军队都对战争产生厌倦之后，人类还有什么希望了？

陈路看了看宇文薄，发现自己突然间有很多问题想问他，可是张了张嘴之后，却又好像不知道该从何问起。